要知道杜山刚决定自己去找修仙门派时,乡亲们都是看不好的,特别是他久久没有音信,不少村里的人都说过他是不是出了山就被狼叼走了。陈春燕也因为这事没少和杜铁哭闹过,怨他同意儿子做这种傻事。直到一年后她接到泓玄宗特有的木鸟传来的信息,才相信她的儿子是真的有了大机缘。只是还有些见不得他们好的人,非说是他们瞎编的,导致她没少和他们吵得脸红脖子粗。
如今杜山成了实打实的修士,她的气也出了,自是自豪无比。
他们快吃完时,上山的人们才缓缓回来,三个人各背着一个伤员,还有一个胳膊上全是血,蹒跚地跟在他们身后。
“哎呀这是怎么了……”桌边的亲人纷纷蹦起来,急切地迎上去“咋还受伤了呢?”
杜铁背着一个壮汉一路走下山居然也只是微微喘气,他看见家门口的盛况讶然地“咦”了声,但也来不及询问,走近了把伤员小心放下,镇定指挥:“谁家还有药都拿来,腿脚快的再拿几壶水,林生和黄大牛就让他们躺着,他们腿折了,别碰坏了。”
“老杜你受伤没?”陈春燕等他说完了才轻声问。
杜铁掀起衣服,只见他腰间有一道深深的血口,但他面色如常,随意道:“没事,等会儿进去你拿针给我,我自己缝上就是。”
他长得高大,甚至比司决还高上一些,虎背熊腰,声音浑厚,简直是平常话本里的虎将或武士,与杜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
“大家都冷静一些,我会一点医术,留两个人来帮我忙,无事的便先回家吧。”晏重灿站出来道。
“真的?”村民们铁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不是他们小题大做,实在是他们平常有些头疼脑热都凶多吉少,因为大夫要进来太难了,山路走完人或许就已经没了。小病尚且如此,受伤更是只能硬抗,听天由命。
不敢怠慢,他们以前所未有的组织x_ing把伤员抬到一起,并留下两个懂事又伶俐的孩子帮他打下手,其余人则回家的回家,或者站远一点等着抬人。
“杜叔,您先来吧,您的伤更重。”晏重灿朝杜铁说道。如果不是知道实情,他绝对不会认为面前的汉子是个近六十岁的人。
杜铁眼睛一瞪,刚要反驳,就被陈春燕掐了一下胳膊,只得倒吸一口气乖乖走了过去,在晏重灿身前坐下。
“仙人的话你敢不听?让仙人诊治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给我作。”陈春燕在他耳边小声教训。
他刚到哪能清楚晏重灿是谁,闻言也知道和自己儿子应该有点关系,当即也恭敬了许多:“麻烦了。”
司决一直站在晏重灿身边,待他要拿出金针时两指迅速点上杜铁的几处x_u_e位,封住了他的痛觉,接着他又如法炮制给其余人也止了痛。虽然不会医术,但他也是常受伤的人,如何止血包扎他还是很熟练的。轻伤的人在他手下很快就得到了救助。
仔细地为杜铁缝好了伤口,再洒药包扎,这些步骤对于晏重灿来说简单得闭眼也能完成,但他依旧认真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结束才松了口气。
杜铁本也是强忍疼痛,眼下面色好了很多,站起来对着晏重灿深鞠一躬:“杜铁,感激不尽。”
“……不必。”晏重灿不擅长应对这类场面,温声将他扶起,给了陈春燕给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过来搀着自家丈夫:“小山也回来了,如今可是白白嫩嫩的,比离家时好得多了。你也别站在这打扰他们,我们进屋看儿子去。”
说着两人便往家里走,边走还能听见她不断的数落:“你说你,受这么重的伤,逞什么强,还背人呢,我看人老李还没你严重……”杜铁这般英勇的汉子在她面前也只是连连点头,畏缩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可爱。
他们的伤若用修士的药,自是很快就能痊愈,晏重灿却不敢都往他们身上用,毕竟是凡躯,若是承受不住只怕会加剧伤势甚至有生命危险。好在较为寻常的药他们也吸收得很好,有几人刚洒上就恢复了精气神,甚至能够自己走动。
见到这奇迹他们都纷纷对着晏重灿和司决拜谢起来,一口一个“神仙”“救命恩人”,若不是有司决的灵力托着,现在恐怕已然跪倒一片。
“都回吧,粮食我会让小山发给你们,今夜有我与师兄在,各位安心休息便是。”晏重灿安抚住他们,又给帮忙的孩子发了点糖,匆匆忙忙的中午才算结束。
推开门,杜山也醒了,一家三口正叙着旧,少年又把双眼哭得跟兔子似的,肿得老高。实在是哭了几日了,不肿才怪。
“你小子从小就哭哭啼啼的,”杜铁看见客人来了,忙板起脸说他“别给别人添麻烦。”
显然是他觉得儿子老是哭,会害得其他人多照顾他。
“小山还小。”晏重灿摇头“他平日很听话,修炼也很努力,我们都很喜欢他的。”
听到这话杜铁的脸才没绷得那么紧。
闲话说完了,司决盯着他启唇道:“山上发生何事?”
对待司决,杜铁态度更加恭敬,收起训人的神色认真道:“山上的Cao木都黑了,往常能找到的果子全都不见了,路上还多的是野兽的尸体。我们没敢往深里走,就四下看了看,见真的没吃的能捡,便只好返程回家。哪晓得那黑影神出鬼没的,也不吃我们,就在后头紧紧追着,再时不时往我们身上戳一下,这一路疯跑下来,摔的摔,伤的伤,好在快到村头的时候它就又回去了。你们说……它这是在干嘛?”
“在成长。”
司决冷道。
杜铁一愣:“成长?”
“它开了灵智,已然学会玩耍。”司决说得轻淡,却让在座之人都打了个冷颤。
一个残忍凶暴又怀着幼童心x_ing的鬼,能做出什么事当真不可想象。
“山上可还有活物?”他又问。
杜铁思索一番,抖着唇道:“应是没了,我还见着了狼王的尸体,狼王啊,我亲眼见过它咬死两头老虎,这会儿正开膛破肚地躺在林子里呢……造孽啊。”
“大狼也死了……”杜山不可置信地流泪,他幼时跟着杜铁上山时也见过狼王,那狼不知是尊敬杜铁还是如何,并不咬他们,还叼过一只活着的兔子给杜山当礼物。
“它今夜必来。”司决断然道“莫要外出。”
晏重灿最先反应过来,将储物戒抛给杜山:“小山,你出去通知邻里,顺便把粮食一同发给他们。”
杜山头一点,立即风一般出了门,能给他做事他才会安心。
杜铁和陈春燕两夫妇此时也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恐惧,两人面色凝重地把房间让给他们,自己自行休息去了。
“重灿,你可会做此物?”司决将门合上,然后用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物体。
晏重灿等他画完,拿眼一看,笑道:“当然会,小玩意儿罢了。”
“需多久?”
“半个时辰足以。”他自信道。
他可是在虚界学了不少东西的,就算都不算多精通,那也是都会一点。
这个季节天黑得晚,晏重灿坐在床上慢悠悠做着“小玩意”,司决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做,偶尔赞赏地扬起唇角。
他们都在等着与所谓的“生魂”见面。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黑云蔽月, 山风呜咽, 一条黄狗对着天狂吠几声后骤然收了声,夹着尾巴缩回了窝里。
九龙山盘踞在夜色之中,如群龙齐卧, 山风皆是它沉睡时的龙息, 让人只望着便徒增敬畏之感。
一柄斜c-h-a在窗前的长剑轻微颤动着,剑穗随风飘扬,灵力化作的波纹一圈圈荡开,再传出铮然回音。
“咔……”
锁紧的木门蓦地开了一道缝, 司决眼皮掀起,就在此时烛火齐灭。
不消他动手,剑穗一转, 长剑自行出鞘,凌空旋身一周,剑刃闪过满室银光,恰巧照亮一张空洞无神的脸, 但随即又隐入了黑暗。
急匆匆的一瞥, 也足以教晏重灿怔楞数息。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上面的五官只剩下三个空洞, 就如一副白骨支棱起的人皮,将腐不腐,甚至还会随风而动。
司决还未做什么,便听那生魂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声音便如钝剑互擦般的尖利粗糙,听上去只觉逼耳难耐。尖叫声久久未歇, 且逐渐凄惨,也愈加疯狂,很快便混杂上了村中孩子们的哭声,混乱而可怖。
它下山觅食,乍闻到陌生的气息便偷偷溜了进来,本欲再吓吓这些脆弱的玩具,哪曾想却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司决身体一偏,只觉一阵y-in风自面前掠过,目光渐冷,道了句:“追。”便翻窗而去。
黑影飘忽,确如见者所言般难以捉摸,快得以双眼几乎无法捕捉到。
守龙村再度陷入了恐慌带来的死寂,人们躲在角落中双膝跪地,向着远方跪拜祈祷着,甚至死死捂住了孩子的嘴,生怕他们将鬼魂引过来。
陈春燕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在桌子下,她抓着杜铁的手,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小心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尽管以他们的眼力,什么也看不到。杜山则持着师尊赐予的长戟,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消瘦的身影虽有些瑟缩却坚定无比。杜铁望着这幕,唇角不禁高高扬起,连恐惧都散去了许多。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年纪虽小,还喜欢哭,却早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不然也不能凭借自己孱弱的身体撑到那么远的南部,并拜入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