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玉瓷瓶在半空乍现,飘到他们面前,知道无法推却,两人对视一眼,只得恭敬地将瓷瓶收了起来。
“再有一个时辰,天道便会借我之力开启通道。其实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它要你们去往神遗之地到底有何深意,只能待到达之后,你们自去寻找答案。”
“是。”
此事事发突然,甚至是猝不及防,还不是小事,但晏重灿不敢拒绝,也不愿拒绝。不说灭世这等虚无缥缈得像是传说的预测,单是神遗之地的机缘便让他心生向往。再者惊雷天鹰在此地以命等待,他光是因为这个,也是要走上一遭的。
这一个时辰他们便只是端坐在一边,静静听着惊雷天鹰的教导,端得受益匪浅。
听到回来时的通道需要他们自己学得神通,自己打造时,司决面上才有了一丝肃然。一个不好,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他一个人敢赌,可……
“别想太多,我们一同去,”晏重灿握住他的手“这是命运的选择。”
一个时辰于他们只是弹指间,获月飞去甚远,它好似有什么感应般回头看去,神兽的超凡目力越过千里,它看见漫天乌云一丝不存,日光洒在平坦无边的大陆上,风光秀丽,一切如常。舒心地振起双翅,准备继续启程时,它蓦地心神剧震——群山何在?
“先天一气今常存,散在万物与人身。”惊雷天鹰的身躯在一瞬间化成了实质,猛涨至千丈之高,黑云散去,云霞披身,使他就如一尊顶天立地的佛像,宏伟庄重,不怒自威。
“魂魄归根,开其天道!”
群山在他的双翅挥动间如烟消散,天地颠倒,融于一处,实实虚虚,虚虚实实,不可辨别。
晏重灿痴痴地看着他大显神通,但凡是个修道之人,都会为这一壮丽奇景所折服。惊雷天鹰的声音就如同他突破时天道的喝问,威严又玄妙无比,他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虚无,如果真理是星星,他现在就正漫步在浩瀚星海之中,目之所及皆为大道。
他们像跌入历史化作的洪流中,又好似进入了一张扁平的画卷,无数的景象穿梭而过,只有惊雷天鹰始终稳立在前方。这般骇人的神通只是他一缕魂魄施展出来的,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在远古时的神明又该是如何的强大。
“道友们,本座就此别过。”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司决与晏重灿齐齐一震,惊雷天鹰竟与他们以平辈相称,这实在是天大的殊荣。
脚下的道路渐渐坚实,取而代之的是他开始消散的灵魂。
他的眼睛在最后一刻发出遮天蔽日的夺目光彩,像一轮指路的太阳,告知他们大道终点的所在。两人对着他一揖到地,便听他的声音如雷响起:“今日一别,再无见时。望道友谨记,世界无数,大道恒常,勿忘故里,勿安于故里。诸天宇宙,真理无穷尽,道友必要跟随到底。”
“弟子谨记。”
晏重灿大声回道,然而通道已开,惊雷天鹰终是回到了他的故土,神族共同的魂乡。
虽然惊雷天鹰甘愿以平辈相称,晏重灿却依旧把他当做老师,一言之师,是他对他最大的尊敬。
待一切沉寂,晏重灿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叶小舟上,司决在一旁仰躺着,不知在想什么。
星光洒落,没有天也没有地,虚无中这艘小船好似没动,又好似在随波流淌,奇异的色彩构成了这片世界,他伸出手去,几点星光落在他手上,随即消失。
船下自然也什么都没有,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他试探地戳了戳司决,坚实的胸膛告诉他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慌张一下就没了,晏重灿安心地躺到了他身边,半开玩笑道:“一切皆虚,唯你真实,这也是大道之理么?“
“这要看你的心。”司决一动不动地道“若你的心如此,则大道如此。”
“我的心……你想怎么看?”他支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
沉默蔓延了片刻,司决轻笑一声,趁他不备,抬首吻住他的唇,贴着柔软的唇角哑声道:“两心相通,何须探看。”
享受着他的吻,晏重灿紧紧抱着他的腰,小声感慨:“我从未想过,就是天意也希望我们相遇。此前我一直在想,我对你的喜欢是发自内心,还是当真受天道影响……”
说到此处,司决的身体一僵,许是怕他真的在矛盾,晏重灿安抚地亲了一口他的下巴,继续道:“但方才看到你时,我便恍然大悟,若连虚实都无法辨别,我又如何敢自称喜欢呢?即便天道不存,我对你的心也不会有丝毫动摇。你是我的道,我一定会对你跟随到底。”
“我亦然。”
司决翻身俯看着他,抖着声虔诚地垂下头去。
纵然一切虚无,但知道终点在何处,便无所畏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身体沉重得不能动弹, 神智缓缓回归, 就如同沉在深海之底,刚从数个亿年苏醒过来一般。混混沌沌,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就连眼皮也沉重得无法睁开。
窒息, 压抑,昏沉,还有无法洞穿的黑暗,不可丈量的时间。
渐渐的, 在离自己极远的地方传来了模糊的声响。
“是这儿吗?”
“没错,就是这儿。”
“快挖开,风暴快来了。”
“别急别急, 马上。”
……
“喝!”
一股像要凿穿大地的力量伴着大喝猛然传来,令得他浑身的沉重轻松了一些,紧接着便越来越轻,短短片刻光线便照耀在了他久未见过光的眼皮上, 他先是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紧接着就被沙尘呛得蜷缩起来猛烈咳嗽,简直咳得更加昏沉了。
“哟!真有个漂亮小娃!崔老头这次终于靠谱了!”一道苍老的女声惊喜地喊道。
“快看看还活着吗?”一个人道。
立时就有几双大手同时往他身上摸来, 晏重灿连忙挣扎着睁开眼睛,忍过强烈的光线后,就见自己正狼狈地蜷在狭小的土坑里,坑外聚着五个大头,皆两眼发光地看着他。这五个老人长得极为狰狞, 乍一看就像地府受过极刑的厉鬼,连五官都扭曲得难以辨认,此时还对着他咧嘴笑着,反而显得愈加可怖。
晏重灿沉寂许久的思绪回笼得很慢,他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待确定这不是梦境后才扯起一个礼节x_ing的笑容:“老人家们,请问这是何处?”
“是活的是活的!”
几个老人哪听他在说什么,见他还能说话纷纷鼓起掌来,又手忙脚乱把他扯上来,用绳子绑了直往身上背。
晏重灿一惊,当即妄图挣脱,却发现他竟丝毫不得动弹,他感觉得到这几个老人都是凡人,凭着一副r_ou_体凡胎却偏偏便能无视他的修为,更能回避他的灵力,着实骇人听闻。
扭动期间,他举目一望——这是他完全陌生的世界,黄土无边,最远的地平线上正凝聚着一场无边的风暴,天色昏黄,狂吹的大风卷着无数粗粝的尘沙,力度大得就是他也有些无法承受。而这几个老人在这之中从容有度,健步如飞,甚至如履平地。背着他的老人更是大气不喘,灵力连他的皮肤都无法割破。
惊惧越来越深,晏重灿撑着他的肩膀,嘶哑的声音在风中艰难回荡:“前辈!放我下来吧!司决呢?我要找司决!”
这回那老人总算听见他说话了,停了步子好奇道:“司决是谁?生得如何?”
“自是极为好看的……前辈,搭救之恩我必会报答,请速速放我下来……”
“他在哪?”
“肯定与我在一处。”
几个老人闻言不约而同笑起来,老妇人一脸宠溺地掐掐他的脸:“小娃娃,我们是跟着崔老头的卦象才挖出你的,这方圆百里都没活物,哪来的那什么司决?”
背着他的老人也吃吃地笑:“就是。说起来,这儿原来还是片海,如今都被填满了,诅咒尘沙的威力果真不可小觑。”
“管那么多作甚,如今有了这小娃娃,我们肯定能逃脱诅咒。”
“嘿嘿嘿,有道理。”
老妇人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小娃娃,你安心跟着我们回去吧。没个百来年的时间,海是填不满的。你那熟人说不定早跑了。”
百……来……年?
晏重灿只觉得头疼欲裂,昏迷前的画面终于席卷而来。
那时惊雷天鹰开启了通道,他与司决送别前辈,同乘着一艘小舟在虚无中不知漂流了多久,直到两人各参悟出诸天宇宙的三条真理后,小舟方才瓦解,虚无化作黑白两界,司决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黑界吸了去,不知所踪。他则跌入了白界,天旋地转间很快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所以……他和司决到了不同的地方。他运气不好,坠入了海底,结果此地风沙肆虐,将海填平了,他就顺势在此地埋了足足一百年?
晏重灿荒唐地甚至想笑。
他放弃了挣扎,郑重地再度问道:“老人家,此地到底是什么地方?”
“黄沙之域,被诅咒的地方。”一个矮小驼背的老人爽朗地笑道。
风暴越来越近,暮色即将洒下,他们脚程突然加快,轻轻几步,竟就跨出了数丈之远。晏重灿大略一算,足足数百里路他们这群老人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轻松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