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是,有了阵眼便是了。”圣定禅杖一指,那墓便自动被掘开一个口子,他回头诡异地笑道“罪人便是罪人,身死心却不死,以舍利子作阵,使他们永世不得还魂逃脱,这才是功德。”
“……”
晏重灿转瞬间便想到了许多可能,一时惊骇地沉默不语。
妖僧也不管他,自顾自挖掘,挖到膝盖深时蓦地听到一声沙哑的鸟鸣,两人忙不迭往后一步,便见这墓中竟飞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鸦鸟来,遮天蔽日的鸦鸟源源不断地飞出,出来后也并不离开,就层层盘旋在上空,更使氛围显得y-in森可怖。
他定了定神,继续挖掘,直到禅杖触及硬物时才堪堪停下,摸了摸下巴:“小施主,请助我一臂之力罢。”
晏重灿闻言上前一步,“怎么做?”
“帮我拿着它,无论何时都不要松开。”他将时刻不离手的禅杖郑重地放到晏重灿手上。
“……这样便好?”
妖僧笑着点点头,梨涡显得他格外天真:“只要这样便好。我须得用双手来迎接功德,方不会触怒如来。”
晏重灿自不会有二话,爽快地帮他接过禅杖后,又担忧地握着他的手,迟迟未松开:“小心。”
“我会的,退远些。”圣定抽出手,看着他站好了,转身猛地跪倒在地,弯下腰,一点点拂开棺盖上的沙尘。
他的动作很慢,拂一次便拜一次,月光洒在他身上,晏重灿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出了一丝佛x_ing。
黑鸦仍然盘旋在半空,宛如一团巨大的乌云,在它们彻底将月亮罩住时,圣定也终于徒手拂去了最后一捧砂砾。
小心地揭开棺盖,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颗光莹夺目的舍利子静静躺在其中,整个墓x_u_e因它而熠熠生辉。圣定大笑着将它捧入掌心,舍利离开棺材的瞬间,晏重灿双耳直似失聪,猛烈的震荡后滚滚佛音灌入耳中,眼前升起万丈金光,他止住下跪的欲望,肃然地看着一张圣洁的,美到极致的面容从金光中缓缓浮现。
是菩萨。
“何人胆敢窃我佛光?”
圣定捧着舍利子,悄悄退至一旁,半晌,那菩萨却只是以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并未行动。
“是他……”他诧异地看向晏重灿,就见晏重灿还站在他要他站的地方,只是手上什么都没有,交付的禅杖竟早就被他扔在一旁。
“你!”
圣定面色发红,又惊又怒:“你何时把它抛下的?”
“在你惺惺作态,拂去尘沙时。”晏重灿笑眯眯地道,看起来对一切了然于胸。
菩萨似是有些不耐了,再次怒声问道:“是何人胆敢窃佛光?!”
余音未散,金光又织作一只大手,宛如佛掌朝着禅杖所在之处重重拍来。
圣定笑道:“哈哈哈哈,你就算察觉我禅杖有假又如何,你已站到了我的陷阱上,怎么也逃不过……”
他骤然哑声。
却见无法动弹双足的晏重灿竟是丝毫不慌,他指尖轻轻一动,禅杖立时飞起,自发落入了圣定的手中。
妖僧大惊,想要再度扔开,那禅杖却像是长在自己手上一样,扯得他皮r_ou_发痛都无计可施。
他猛然想起交付禅杖时晏重灿握着自己的手良久,想必是那时起便为自己设下了暗门。
“是我太小瞧你了。”圣定咬牙切齿地看着佛掌停滞一瞬,又改向朝着自己拍来,足尖一点,跃至上空险险避过,哀声喊道“我佛慈悲!”
“小贼!拿命来!”
菩萨哪听他求饶,怒声不止,一掌一掌如雨点落下,圣定躲得满头是汗,瞥见晏重灿时眸光一闪,蓦地朝他飞去,想与他一同受此重击。
晏重灿看出他的意图,当即跪下,掏出胸前挂着的玉菩萨,垂首拜道:“我身无罪孽,来此朝佛,若今日放我生路,必日日供奉,百依百顺。”
血玉绽出光芒,司决的剑意充斥其间,菩萨的光影恍惚了刹那,居然当真对他失去了敌意。
“好一只j-ian诈狐狸!”
圣定大怒,手上发力,竟以断臂为代价抛下那刀枪不入,以假乱真的禅杖,再以灵力封住伤口,左手乍现银光闪闪的真禅杖,直朝佛掌刺去“来吧,今日我偏要夺你功德,再弑佛杀神!”
晏重灿静静看着他们缠斗,耐心地运起灵力解开足下的禁制,走到墓x_u_e前探索了一番,总算从棺材中摸到一个暗格,他顿了顿,又从里摸出一颗圆润的珠子,不禁愈加确定心中所想。
那厢圣定已浑身浴血,眸中血光黯淡,被佛掌狠狠拍到了地上,终于无力再战,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再度袭来。
“菩萨,”晏重灿捏着珠子笑道“你说,我若是把它捏碎会如何?”
那圣洁的面容看向他,瞬时扭曲,“放下!”
圣定却像找到了救命稻Cao,喜不自胜:“救我!救我!”
“小师父,我若是你便不会多嘴。”
话音刚落,那佛掌便警告x_ing地扇了妖僧一巴掌,直扇得他眼冒晶星,头昏脑涨。
“放下它。”这回菩萨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晏重灿轻叹一声,摇摇头:“魔头,你装得太拙劣了,骗不到人的。”
金光晃了晃,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丛黑色的诡异鬼影,“你很聪明。”
“谬赞。”晏重灿将珠子随意抛了抛“我虽不是佛门中人,亦不懂佛理,却分得清善恶。你掌下的和尚用假禅杖设下陷阱,想让你把我当做祭品,若我没猜错那禅杖是一个祭魔的信物,而他本人……更不会是鲻曜人,而是大桑天城的魔修。”
圣定猛咳几声,闭目苦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至于你……从他说镇压亡魂时我便在想,若舍利子用意在此,岂不是将整个沙墓化作囚笼?亡者已逝,师兄常说,魂入地府,自有审判。真如来不会平白困人魂灵,更不会如你这般大怒大杀。”
“只有圣定这般的僧人,才会以杀业当功德,只有魔头伪装成佛才会不伦不类。”
鬼影沉默了良久,低声道:“你待如何?一个金丹期的娃娃,知道得太多,即便杀了我,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
晏重灿笑道:“不急。崔老头谈及此地时,全然是敬意。所以我又想,应是圣定的师兄在此新添了一座墓,并带来了一只魔——也就是你。他困住所有魂灵,想让它们一同以身饲魔,以魔x_ing侵染舍利子,然后……便成了圣定所说的功德。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是罪人也不愿堕魔。”
“僵持到现在,许是这位师兄出了什么事,又或许是圣定妄图窃取师兄培育出来的东西……只可惜他不知道他拿到的是假舍利子,亦不知道所谓的功德根本没成功。”
只有这样,空棺材和沙层没有那么紧实,轻易便能挖开的原因才能解释。
“说了这许多,你还是想捏碎它?真舍利子一旦破碎,后果你承担不起。”
晏重灿颔首,算是认同:“我们做一个交易罢。天快亮了,天亮前你平安把我送到千里之外,届时我再把舍利子还你。”
魔头沉吟片刻,应下了:“可以。”
“小施主!还有我!救我,我什么都答应!”此时的圣定早已没了刚开始的脱俗风范。
“小师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晏重灿定定看着他,终是长叹一声,“放了他吧,他什么也没得到。”
鬼影还有些犹豫:“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没得选。这颗舍利是你的命,于我而言却什么也不是。”
“好吧……我送你们,但只能送到墓场外。”
“可以,但要给我一颗黑鸦蛋做补偿。”
鬼影愣了一下,颇感莫名其妙地给他抢了颗蛋,塞进他怀里:“走吧。”
这魔头速度颇快,不过片刻就到了墓场的边缘,放下两人,他向着晏重灿掌心一摊:“到你了。”
晏重灿掏出舍利,缓缓朝他放去。魔头紧张得浑身僵直,就等着拿到舍利后反手把他二人斩杀。哪知舍利刚要到手,身体却不听自己使唤了。
天际露白,晏重灿露齿一笑,指间闪现数条细线,直接拉扯着魔头飞出墓场,“今日天气好,晒晒太阳吧,告辞。”
出了墓场,没了舍利,又受日光暴晒,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等……”
撕心裂肺的呼救没有喊出,那少年已经拎着妖僧跑远了。
“你刻意说那许多废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以便给它缠上灵线……”圣定奔逃出来,吐出一口血,再看晏重灿的眼神只有苦涩“是我太低估你了。我以为你是好人。”
晏重灿垂眸,“你们不害我,我便不会反击。直到你掘墓时,我都把你当朋友。”
“你很会装傻。”
“我从未装过傻。”
圣定一愣,细细想来,他的确只是喜欢问问题罢了,但他的反应总比什么都快。
“你会放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