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上了高速,这个点路上车不多,多数都是和他们一样往江城方向去的。薛谨靠着颈枕玩了一会儿手游,觉得眼睛累,于是锁了屏幕闭上眼,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之临聊天。
“我新接了两个委托,之后得开始复工了,这个案子能不能递上去还难说,你也别花太多心思在上面。”
“没事,我最近不算忙。”顾之临道,“手上的案子差不多都结了,暂时没有新的,可以再跟进一段时间。”
薛谨大致能猜到是为什么,森科的现状业内差不多都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新委托才是正常的,但他在这个问题上跟顾之临吵过太多次了,不准备再去触霉头,于是把话题转了个方向:“对了,你今天不是回了趟家吗,你妈妈怎么样?”
顾之临笑了笑。
“挺好的,家里刚装修好,她忙着布置阳台呢。”
这样挺好的,薛谨想,他不太想继续跟顾之临吵架了,有点累,互相退一步反而更舒服。
等顾之临来接他的时候薛谨想了很多,包括之前杨子溪说过的话,还有顾之临对他的态度。薛谨心里明白,就顾之临现在这个紧迫盯人的态度,他不可能继续跟对方打太极,而且继续拖下去对他俩也没有半点好处——顾之临已经把话说开了,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有前提,而薛谨不得不对此表态:如果他拒绝顾之临,之前所有的心动和别的其他情绪,都会一笔勾销,再没有挽回的可能。
顾之临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逼薛谨做选择题。
对薛谨而言,比起跟顾之临更进一步,其实他更加愿意维持现状,但现在看来,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太自私了,他也没办法再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顾之临喜欢他吗?答案是肯定的。
他喜欢顾之临吗?薛谨想……大概也是有的。虽然可能和他从前理解的“喜欢”不太一样,但他确实在意顾之临,以至于一次次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表现得像个头一回被告白的小学生。
那试一试也无妨,他想,谈恋爱又不会少块r_ou_。
薛谨扭头去看顾之临,后者正在专注地开车,侧脸轮廓深刻,偶尔光影从他脸上掠过,像一幅安静却生动的画。
他盯着这幅画看了一会儿,心情放松下来,决定先不打扰对方开车,等回到江城再谈。但顾之临被他明目张胆地看了这么久,哪能让他就这么跑掉:“怎么了?”
“没什么,”薛谨说,“你专心开车。”
回答看似正经,但他嘴角隐约还能看出点笑意,顾之临没再说什么,配合地点点头:“好。”
奉市离江城本来就不远,加上夜里路况还不错,他们没绕路去休息区,在高速上开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快到江城市郊了。薛谨睡了一会儿,醒来看了眼手机,九点四十。
“等下找个地方吃宵夜?”他提议道。
晚上那顿只是凑合着应付一下,他嫌味道不好没吃什么,这时胃开始抗议了。顾之临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没发表什么意见,让他自己挑个地方。
这段路沿线的灯都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橘黄色,大冷天里照得高速公路好像暖融融的,车里开了空调,惬意得薛谨觉得自己眼皮子都在打架。他是真的有点累,下午跟柳莎谈话他很小心,生怕问到什么让对方不适的内容,以至于提心吊胆的一通电话打下来,柳莎没怎么样,薛谨反而觉得像刚加完班。
他休息的时间有点长了,还有点不适应。相比之下,忙活了一天的顾之临简直像个铁人。
薛谨在点评网站找了个店,设好导航,然后打了个呵欠:“你不困吗,累了一天了……”
顾之临没说什么,可像是呼应他的这句抱怨,原本好好开在他们左前方的一辆货车突然喝醉似的失去了控制,偏离车道一头朝他们前方栽过来——
那是辆大型货车,不知载了什么,总之头轻脚重地一甩,几乎整辆车横在了路中间,车头堪堪停在路面边缘,好险没直接翻到下面去。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即使顾之临一直留意着前面的路况,也没能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只来得及在撞上货车车厢之前打方向盘,生生偏移了车子的前进方向。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撞击声。
刚才昏昏欲睡的薛谨直接晕了几秒,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车祸了。
他脑子嗡嗡地响了一阵,抬头艰难地看了眼前面的情况,错愕地发现顾之临刚才情急之下拨的方向盘,居然是把他自己送到了撞击的位置上。
……怎么会这样?
薛谨整个人撞在安全气囊上,恰好磕到肚子,力度之猛差点让他把胃给吐出来。他的左臂卡在气囊和驾驶座之间,刺骨地疼,恐怕是断了,但薛谨也顾不上这个——事故本身不可怕,可顾之临已经没声了,他得赶紧想办法呼救。
他听见有血滴落的声音,不知是从顾之临还是自己身上传来的,车外隐约有人拍打车窗的声音,但薛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能艰难地扭过头去看顾之临,费劲挤出肺里的空气,发出的声音却很小:“顾之临……”
肋骨怕是也折了,薛谨作了自我评估,然后继续费劲地叫身边的人的名字。
“……顾之临?”
没有人回应他。
薛谨慌了起来。
他视野被气囊挡了一半,看不见伏在方向盘上的顾之临的脸,身体也动不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意识还算清醒。但顾之临所在的驾驶座距离撞击处更近,伤势只会比他更严重,恐怕耽误不起太长时间。
“顾之临?”
他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车窗之外,开始想办法弄出声音引起外面的注意。
好在时间不算太晚,后面也还有车跟着,很快就有人来撬门救人了。薛谨这边的情况好得多,车门没多久就被撬开,有人把他拉了出去。
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周遭环境突然变得十分嘈杂,但这是好事——他们得救了。
薛谨艰难地抬起手臂,在被拖离车子的瞬间扳住了车门。
他早就疼得没了力气,这一下也只是吸引救援者的注意力而已,没等他开口说话,对方就会意地点点头,边把他带离边安抚道:“放心,我们马上救他。”
薛谨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第25章
宵夜没吃成,想好要谈的事也没说出口。
薛谨有根肋骨裂了,但不太碍事,从急救室出来的当天就清醒过来,给保险公司和罗山分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处理一下事故引发的后续问题。但顾之临情况比他糟糕得多,虽然隔天就醒了一次,但很快又睡了过去,情况一直不太稳定,直到薛谨能下床溜达的第三天,他才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脑袋磕了一下,有点轻微脑震荡,但比起身上其他地方的伤还算轻的,醒过来后也没有出现意识不清醒的情况,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像个被包裹固定的雕像。
在他没醒之前,薛谨已经顺利成为了整个科室护士们众星拱月的对象,每天都有姐姐妹妹给他送水果吃,日子过得十分滋润;顾之临一醒,护士对他的宠爱立刻就被分走了一半,让薛谨非常难以适应。
“我不是这层病房最英俊的病人了吗?”他酸溜溜地倚在顾之临病房门前,跟正给顾之临换吊瓶的护士装可怜,“今天连来查房的人都没有,伤心了。”
“你就闹吧,谁不知道你这个点会溜过来看你朋友,还用得着我们特地过去查房吗?”护士跟他混熟了,说话也随意得多,努努嘴示意他自己从推车上取药,“上面有病床号,你把你们俩的药都取了吧,正好一会儿饭后吃。”
薛谨撩妹未果反被将了一军,就这么在刚醒过来的顾之临面前暴露了自己每天过来看他的事实。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倒没敢忤逆护士长,乖乖从推车上找到了自己和顾之临的药,然后看了下说明,向她确认道:“这个是要一粒分两次吃对吗?”
“对,用小刀切一下就好。”
护士换好了吊瓶,又交代了些需要忌口的食物,提醒他记得按时订餐,然后推着车走了。
薛谨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回过头时恰好对上顾之临望着他的眼睛。
“……你醒啦。”他没话找话,拉了张椅子坐下,问,“头晕吗?护士说可能会有点犯恶心。”
顾之临摇摇头,视线落在他吊着的左边胳膊上,虽然没说话,但询问之意很明显。
薛谨循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笑了笑:“没事,吊两天就能拆了,还好我不是左撇子。”
跟顾之临比起来,他这顶多算是皮外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没提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的——罗山他们先后过来探望过几次,给他和顾之临请了护工,嘱咐薛谨好好休息。可薛谨没什么大碍,手术后躺了一天就能下床走动了,自觉四肢健全,就只留了一个护工照看顾之临,他自己每天溜达过来看一下。
顾之临情况不太好,他能下床走动后在对方病房里呆的时间比护工还长,按照护士的嘱咐按时给顾之临用s-hi棉签沾嘴唇,没别的事时就坐在一旁发呆。
护工给他弄了张坐着舒服的椅子过来,薛谨每天都往这边跑,这层楼几乎所有护士都知道了,偶尔还会和他开玩笑:“你们感情真好啊。”
薛谨却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笑起来,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