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浅色的茶花开得正好,阳光跳跃在枝叶上。一个年轻人正低头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光影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颚,每一道转折都像是精心雕琢的。他目光微垂,嘴角带着笑,即便是静止的,也有年轻人特有的风发意气。
和他对面而坐的是一位灰发老人,精神抖擞,慈眉善目,正趁着年轻人不注意,偷偷对着镜头竖了个大拇指。
切斯特翻看了一会儿,道:“你是脸盲吗?这个角度可能看着有一点像,但显然不是一个人。”
他可能很难给一个脸盲形容两个人长相上的区别,最后只能挑了一个最明显的区别道,“你看,这个人眼角这边有一颗痣。唔……可能有点小,看不太清,你仔细看看。我记得那个阮律师没有痣吧?有吗?”
约书亚:“……忘了。”
作为一个脸盲还理直气壮的人,约书亚·达勒道:“哪里不像!一模一样!”
切斯特:“……”你恐怕有点瞎。
但这话他不敢说,他好不容易才跟这位倔小子的关系有所缓和,要因为这种小事争一场太不值了。
约书亚·达勒咬着舌尖想了想,对切斯特说:“你的智能机呢?”
切斯特默默掏出一只黑色的金属板,“说了很多次了,这个不是智能机,够不上那么高级,就是个很便宜的通讯机……”
“借我用一下。”约书亚说。
他接过通讯机,笨拙地摆弄了一下,把那张合照拍下来,发给了一个人。
切斯特看着那串陌生的通讯号,问:“发给谁啊?”
“上次的律师。”约书亚头也不抬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内容,“顾律师,我还欠着他的钱,所以要了他的通讯号。他好像是阮的老师。我给他看看,他肯定能认出来。”
切斯特:“……你可真认真。”
如果上学的话,应该是个咬着手指也要强行啃会课本的人。
约书亚正襟危坐捧着通讯机等回复的模样,非常符合切斯特的脑补。没过多久,通讯机震了一下。
“回了回了!”约书亚有点亢奋,他很少用通讯机这种东西,有点儿新奇,“顾律师回我了。”
切斯特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应答:“嗯嗯嗯。”
顾晏的回应很简单:
- 什么文件里夹的照片?
约书亚不知道文件内容能不能随便给人看,便拍了文件抬头,拍了一下最后一页的结尾,传给了顾晏。
拍的时候,他嘴里咕咕哝哝跟着念了一遍:“……资产赠予书……Y先生……4月15日……”
结果照片刚传过去,他就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眼文件最后的落款日期,盯着年份算了一下,“诶不对,这是……这是20年前的照片吧?”
虽然就现在的寿命来说,20年并不算什么,但长相气质上多少会有些变化。
“那个阮律师,好像还是实习生。”约书亚有点茫然,“一般实习生多大?”
切斯特道:“不知道,大学毕业还是研究生毕业年龄还是有区别的,就……算他28?那他20年前……”
约书亚:“……8岁。”
切斯特:“……”
“嗯……这个照片上的人看着也特别年轻,像是20不到。”
但那也成年了,跟8岁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果不其然,没几秒,约书亚手里的通讯机又震了一下。顾晏的信息又回复过来了,一共两条,都很简洁:
- 不是他。
- 谢谢。
约书亚一脸茫然地拎着通讯机问切斯特:“他说谢谢,谢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切斯特:“嗯……教养吧。”
约书亚:“???”
红石星上,约好的智能驾驶车无声无息地在路边停下,顾晏发完信息,垂着目光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寒夜的晚风撩起他的大衣衣摆,又轻轻放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起屏幕。
一个新的通讯请求切了进来,高级事务官的声音嚷嚷着响起,“你怎么不在房间?”
顾晏:“大半夜找我什么事?”
“睡不着找你再对一遍资料,我觉得你这次审查应该稳了,只要明天不出意外。”事务官道,“所以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不在房间?”
顾晏:“买咖啡。”
事务官:“???哄鬼呢大半夜喝什么咖啡?”
顾晏没答,态度非常强硬也非常冷漠,一股爱信不信的意思。
事务官:“好好好,那你走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回来?”
顾晏拉开车门,智能驾驶系统自动提问:“请指示目的地。”
“天平酒店。”顾晏道。
事务官:“你买个咖啡还约车?”
顾晏捏了捏眉心,脸色并不太好看。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港口来回穿梭的车流上,呵出的呼吸在面前形成了浅白的雾气,像是略带自嘲地叹了口气,“嗯。”
事务官又追问了一句:“嗯什么?你别骗我我不傻,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顾晏扣好安全装置,把车门关上,平淡地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说完,他切断了通讯,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灯火安静的夜色在车窗外连成了斑斓的线……
看守所的管教脾气还算好,燕绥之坐在会见室里手指轻敲着桌面边缘出神,他也没有催,就公事公办地抱着电棍站在门边,随时准备送这位年轻律师出去。
事实上燕绥之并不是真的在出神,而是在思考。他回忆了一些事后,又点开光脑,找出陈章的某几页资料重新看了一眼,对管教笑了笑:“劳驾。”
“怎么?”对于彬彬有礼的人,谁都凶不太起来。管教尽量缓和了脸色,问道,“有什么需要?”
“能不能帮我给陈章带一句话。”
“什么话?”管教问。
“就说,他的律师在31-47年间都是香槟的常客,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做陈文的教练。”燕绥之轻轻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又抬眼一笑,“另外,明天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他。”
第56章 陈文(一)
老实说,这种乍一听好像有个什么惊天大秘密的话,根本不会找人当传声筒,都得当事人面对面,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才会问出来。
像燕绥之这种随随便便找人传话的,实在少见。
管教头一回见到这种律师,吊起一边眉毛,用一种一言难尽又好奇万分的目光瞄了燕绥之一眼,过会儿又瞄一眼。这么来来回回瞄了好几下,才摸着电棍道:“就带这句?”
“对,谢谢。”燕绥之放下杯子,起身便朝外走。
临到出门前,他又想起什么般补充了一句,“对了,如果他根本等不及明天,吵着闹着今天就要见,那帮我提醒他一句,我只听真话。”
管教:“……你认真的?”
刚刚还碰了钉子,这都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幻象对方吵着闹着求见啦?做梦比较快吧……
燕绥之半真不假道:“当然是开个玩笑。”
管教皮笑r_ou_不笑地意思了一下,算给这年轻律师一个面子。
实习律师被赶鸭子上架的不少,这种风格的他头一回见。怎么形容呢……就是对方表现得活像一个看守所的常客。
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管教又盯着燕绥之从容的背影看了好几眼,心里直犯嘀咕:现在刚毕业的年轻人心态都这么放松的吗?被当事人拒之门外不生气不着急?
他默默思索了一下,觉得要么是自己长得不够有威慑力,太和蔼了,没能让对方体会到看守所的真正氛围。要么是对方怕露怯强装镇定,出了看守所就该找一个墙角蹲着哭了。
他比较倾向于后者。
于是他看向燕绥之的目光渐渐含了点儿同情,直到燕绥之转过长廊拐角,随着吱呀的铁门声彻底离开。管教才耸着肩冲另一位搭档道:“估计要哭了。”
搭档看了眼时间,“肯定的。原本安排给他们的会见时间有一个小时,这才十分钟,喏,全浪费了。出师不利,谁受得了。”
“你继续转着,我帮那个可怜的实习生传个话。”
事实上燕绥之从看守所的大门出来后,还真没立刻离开。
当然,他也不可能蹲去墙角哭,而是在对面找了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非常淡定地坐下了。
智能机嗡嗡地震了起来,接连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他点开一看,一条来自于菲兹,两条来自于洛克傻小子。
洛克- 案子进行得还顺利吗?
洛克- 对了,我跟那家房东商量了,他愿意把房子保留到你回来,等你去看一下,满意就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