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可能在征兵办开过东风猛士!
不知道为什么,初入军营的记忆非常模糊,只想得起自己在仲城入伍,之后被送去中部战区一支野战部队侦察营,因为本领出众,不久就被特种部队挑走……可若要回忆细节,却连一件小事都想不起来。
但在特种部队的记忆却很清晰——他是在成为特种兵之后才开始学习军用吉普驾驶,刚开始时开不好,保证速度就保证不了平稳,追求平稳就无法冲刺。若不是有人大咧咧地拉开副驾的门,将一满杯水放在车上,陪他练了一遍又一遍,他可能无法通过驾驶专项考核。
所以在入伍之初,他一定没有驾驶过猛士。
荀慕生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在场的新兵里,你是开得最好的一个。”
尚未来得及变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就像连接着盛夏与初秋的时光。
征兵季又到了,征兵办热闹非凡,刚成年的男子拿着表单排着长长的队,个个跃跃欲试,大部分人甚至早早剃了个平头,尚未军装,已经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从队伍中穿过,荀慕生和叶锋临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当然不是来报名参军的,只是听乔扬说征兵办年年有皮相不错的男孩儿,才抱着猎奇的心思,赶来看看。
“也不怎么样啊,乔哥什么眼神?就这些货色,皮糙r_ou_厚,也叫‘长得不错’?”荀慕生刚染了发,一头金毛,懒散地坐在征兵办后院的单杠上,“没一个比我帅。”
叶锋临撑在旁边的双杠上练臂力,“只有比你帅才有看头吗?我刚才看到一个还不错,黑是黑了点儿,但身高1米85,那胸肌啊,啧啧啧,手感肯定好。”
荀慕生斜眼:“你认真的?”
叶锋临从双杠上下来,“是认真的啊,怎么了?”
“我靠!那种金刚你也喜欢!”
“我不像你。”叶锋临哼笑:“金刚怎么了?金刚我也喜欢。你啊,稍微也把标准放低一些,别非找那种长得比你帅的。”
荀慕生嗤之以鼻:“废话,我花钱包养一个人,难道还能包养一个长得比我丑的?”
叶锋临险些被口水噎住,“你想包养兵哥儿?”
“不然我来干嘛?看着过眼瘾?”
“……我`cao,你可别,你爸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正聊着,两辆军用吉普驶进后院,一群准兵哥也跑了进来。
荀慕生在单杠上来了个向前翻转,落地后问:“那什么车?怎么那么丑?”
“东风猛士啊。”叶锋临笑道:“亏你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猛士都不认识。”
“我又没兴趣。”荀慕生看了看:“他们要干嘛?”
“谁知道。哟,那人上去了?”叶锋临抻着脖子,“不是吧,他们还不算入伍,就想开军车?”
征兵干部跑出来赶人,开车来的军官却似乎并不介意给小伙子们玩玩。一众人闹哄哄的,都往猛士上挤。吵了半天,军官好脾气地指挥排队。荀慕生远远地看着,不屑道:“不就是辆军车吗?挤成那样,跟没见过车似的。”
叶锋临说:“你懂个屁。”
征兵办占的是一支机关部队的营区,后院很大,练车绰绰有余,连障碍设施都有。排在前面的准兵哥们先试,几趟跑下来,半点亮点都没有。
荀慕生笑:“太菜了。回么?没什么看头。”
“再看一会儿吧。”叶锋临道:“来都来了。”
荀慕生不耐烦,丢下叶锋临,去卫生间解手,又去前院晃了一圈,听见一阵惊呼声,才跑回后院。
炫目的阳光下,猛士掀起沙尘,从斜坡上飞驰而下,四轮稳稳落在两道比轮胎还窄的石墩上,继而加速冲刺,离开石墩后原地打转,拉出一道刺耳的尖鸣。
一瞬的安静后,惊呼声震耳欲聋。
荀慕生也看愣了,跟着身边的准兵哥朝猛士跑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座下来,逆光的轮廓英气逼人。
不知哪位军官喊:“文筠!”
那人转过身,痞痞地敬了个礼,“到!”
看清那人的眉目时,荀慕生头一次体会到心悸是什么滋味。
第12章
“‘到’什么?你‘到’什么?啊?”一名中尉急匆匆地跑来,挤开围在东风猛士旁的准兵哥们,喝道:“我让你去理发,你跑这儿来凑热闹!”
“班长您别生气嘛,我说了会去理发,就一定会理啊。”出尽风头的男子摸了摸自己与众不同的头发,笑得很是得意,“这不还有几天吗?我这发型这么帅,我还想多帅几天呢!”
周围闹嚷嚷地起哄,有人吹起响亮的口哨。荀慕生被挤到“包围圈”外,来不及生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男子。
“帅什么!都要穿军装了,还只顾着耍帅!”中尉扬起手,作势要削,男子笑嘻嘻地往侧边一躲,神采飞扬:“人民子弟兵不能打人民啊!”
“你丫的!”中尉气得不行,准兵哥们笑得更欢,方才把东风猛士借给大伙玩的军官笑着劝:“算了吧,让他再得瑟几天,那发型是挺帅的,好些小年轻都理了。文筠刚18,赶赶潮流无可厚非啊。”
“什么无可厚非!”中尉转火军官:“你队上的兵都是给你惯坏的!咋啦?现在还想来祸害新兵?你没事跑征兵办来干什么?走走走,回你自己地盘去……”
领导们吵架,准兵哥们自然喜气洋洋地看热闹。荀慕生却没有听他们拌嘴的心情,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叫“文筠”的男子,心脏像被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提起。
趁中尉急着与军官评理,文筠双手c-h-a在裤兜里,悄悄往人群外退去,然后忽一转身,嘴角浮起狡黠的笑,溜走前还冲中尉的后脑勺挥了挥手,用嘴型说:“我先溜啦!”
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尉和军官身上,中尉像吃了炸药一样,例数军官的条条“罪行”,没一会儿就急出一脑门的汗,而军官却只是温和地听着,被骂了还和气地点点头,甚至从裤袋里拿出一叠折好的Cao纸,笑问:“你出汗了,要不要擦一擦?这是我早上上厕所没用完的纸,你将就一下?”
中尉被气得半死。
哄笑声中,荀慕生是唯一一个看到文筠溜了的人,拔腿就要跟上去,手臂却被抓住。
叶锋临道:“你去哪?”
荀慕生脱口而出:“追人!”
一语双关。
文筠从征兵办出来,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瓶冰镇汽水,老板半天没找到开瓶器,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然后举起汽水瓶,眉头微蹙,不到一秒就将瓶盖咬了下来。
荀慕生追到小卖部,正好看到这一幕。
盛夏的阳光炽人,浓密的枝叶间蝉鸣刺耳,文筠扬起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荀慕生看着他修长脖颈上起伏的喉结,顿觉口干舌燥。
彼时,文筠还不算正式入伍,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发型是当年最流行的改良平头,比短发清爽,比正宗平头洋气。
荀慕生站在冰柜前,居然看入了神。
“喝什么?”懒洋洋的老板摇着蒲扇,一副“要喝给钱,不喝滚”的姿态。
荀慕生回过神,还未来得及出声,文筠突然挑了挑眉:“兄弟,你也逃出来了啊?”
荀慕生一怔。
文筠嘿嘿直乐,竟然向前一步,抬手往他头上一挠,“也喝汽水吗?”
“啊?”荀慕生本能地一闪,发尖还是被文筠摸到了。文筠刚拿了汽水瓶,手上沾着一层凉水。荀慕生向来厌烦肢体接触,露出不悦的神色。
文筠浑然无查,“哎你躲什么?都是被吴宝宝逼着剪头发的战友,咱俩也算患难兄弟了,你这金毛挺好看的,剪之前让我摸摸呗。”
荀慕生彻底懵了——什么吴宝宝?什么剪头发?什么战友?
老板从冰柜里捞出一瓶带冰的汽水,往柜台上一放,又回藤椅上摇蒲扇去了。
荀慕生知道那汽水是他的,摸出两块钱扔桌上,却没有开瓶喝的意思。
“他家的开瓶器丢了,我帮你开。”文筠拿起汽水瓶,又用那洁白整齐的牙一咬,吐掉瓶盖,将瓶子往荀慕生怀里一塞,“喏,天气热,趁凉喝。”
荀慕生接过汽水瓶,对上对方的眼,心尖忽地有种过电的感觉。
“来,干一个。”文筠拿起自己的汽水瓶——里面只剩小半瓶了,轻轻往前一送,两个玻璃瓶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铮响。
荀慕生还是头一回和人“干汽水”,冰凉的瓶沿挨着唇,汽水倾入喉中,半晌才意识到,文筠刚才咬开瓶盖时,嘴唇也挨到了瓶口。
“咳咳咳!”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激动过头,荀慕生呛了一口,居然咳出了眼泪。
文筠一边拍着他的背顺气,一边哈哈大笑,竟是也笑出了眼泪。
荀慕生缓过一口气,“……有这么好笑吗?”
“我头一次见人被汽水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