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小孩们看得两眼放光。
荀慕生转身,运球跑至文筠刚才站的位置,跃起,出手,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哐”一声撞在球框上,转了一圈,进网,得分!
“啊!”围在文筠身边的小孩朝荀慕生冲去,又跳又蹦。
“三分我也会。”荀慕生捡起球,又来了个三分,接着表演起带球上篮、花式过人,把孩子们全都哄了过来。
文筠暗自松了口气,又不免感到诧异。
荀慕生的举动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亲子篮球赛成了荀慕生的表演秀,但这场秀并未持续多久。荀慕生似乎很有分寸,点到为止,被拥着喊“再来一个”时,笑着摇了摇头,蹲在一众“小粉丝”中间,将篮球递给其中一个孩子。
文筠远远地看着,听不清荀慕生正说着什么,脚步却像被吸引,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走近,荀慕生已经将小孩们哄好了,没人再哭闹,个个扬起脸,冲他嘿嘿直乐。
大约是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荀慕生回过头,目光微定,“没事了。”
文筠哑然地站在原地,心潮翻涌,指尖阵阵发麻。
很多年前,当他无法应付哭泣的孩子时,是迟玉跑了过来,三言两语就哄得小孩们破涕为笑。
那时,迟玉也像这样蹲着,对他说了一句类似的话。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大约是看上去都很凶,理应会吓走小孩,事实上却能轻松哄好小孩。
文筠喉结滚动,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脑中横冲直撞。
接下去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荀慕生如言当起替补,文筠心事重重,回到休息区,习惯x_ing地往脖子上一摸,才发现珠子不见了。
如坠冰窖,拔腿就往更衣室跑去。
幸好比赛尚未结束,没有其他人再去更衣室,文筠心急如焚地寻找,几分钟后看到了落在凳子下的红绳与沉木珠。
红绳已经断了,他心有余悸,自是不敢再戴,待心跳平复,后怕的感觉消退,才将珠子连同红绳塞进背包里。
如此一折腾,荀慕生那个回头造成的冲击便慢慢散了。
傍晚,活动结束,小c-h-a曲虽多,但总体没出大错。
文筠松了口气,正要去停车场取车,却见披着外套的荀慕生走了过来。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荀慕生开门见山。
文筠下意识想拒绝,但想到对方下午帮了大忙,拒绝的话就不怎么说得出口。
“我中午没吃。”荀慕生又道:“打了一会儿球,现在胃有点难受。”
文筠一想那糟糕的午饭,更加内疚。
荀慕生问:“行吗?”
犹豫了半分钟,文筠点头,轻声说:“好。”
荀慕生笑了:“想吃什么?”
“都可以。”
两人向停车场走去,文筠心里乱得很,忽听荀慕生说:“如果你什么都可以,那就吃我喜欢的菜吧。”
他怔在当场,眸底的惊骇映着天边的万道霞光。
“你说什么?”
第20章
“你不挑的话,那就吃我喜欢的菜吧。”迟玉从上铺跳下来,坐在下铺床沿边穿鞋。
他刚冲了凉,头发s-hi漉漉的,上半身裸着,右肩贴着一块比巴掌还大的膏药。
穿好鞋,他半侧过身,往文筠腰上用力一拍,笑道:“吱个声儿啊,吃不吃?”
文筠在狙击手特训小组遭了一整天的罪,光是手部力量支撑就练了3个小时,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趴,别说去食堂吃饭,就是翻个身都没力气。
“不吃。”未来的狙击手有气无力:“哎你别挠我成吗?”
“必须吃!”迟玉又在他腰上抓了两下,起身道:“我喜欢的菜,你肯定也喜欢。”
饭打回来了,黄豆烧牛r_ou_、粉蒸r_ou_、丝瓜焖r_ou_片,迟玉将饭盒往桌上一摆,跑去床边蹲下:“起来了,别懒了亲。”
文筠是真累,别过脸不看他。他却不依不饶,双手往文筠胳肢窝里一架,大吼一声:“起!”
文筠吓一跳,差点被掀到地上。
迟玉已经跑回桌边,勺子在饭盒里搅来搅去,“你手如果抬不起来,要不我喂你?”
文筠不得已挪过去,抢过饭盒,一边吃一边打瞌睡。
迟玉坐在桌沿上念经:“好不好吃?黄豆香吗?牛r_ou_软吗?这丝瓜不错吧?r_ou_片特别嫩……”
三样菜,没一样是文筠平时爱吃的,但不知道是迟玉念的经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它们是迟玉打来的,文筠吃着吃着,竟然觉得味道都挺好。
“怎样?你别闷头吃啊,给个反馈啊。”迟玉笑。
“好吃。”文筠说。
“我就知道你喜欢!”迟玉突然伸出手,在文筠头顶一阵呼噜,“谁叫咱俩有缘呢!我听说长得像的人口味都差不多,所以我喜欢的你肯定也喜欢。”
“歪理。”
“哪里歪了?来,让我细细道来……”
落日染红了大片天幕,停车场附近人行往往,从文筠与荀慕生身边经过,像一个个褪色的剪影。
荀慕生眸光如墨,沉默地看着文筠。
刹那的失态后,文筠局促而尴尬地别开眼,抿紧的唇微颤,勉强镇定下来后,才抬头对上荀慕生的眼,“抱歉,我……”
话音未落,一个篮球从斜后方飞来,伴随着孩童们的尖叫。
“小心!”荀慕生迅速拉过文筠,右手将高速袭来的篮球打开。
孩童们嬉闹着跑来捡球,家长一边呵斥不懂事的孩子,一边客气地道歉。文筠摇摇头,转向荀慕生时轻声道:“谢谢。”
荀慕生却只说:“你是开车来的吗?”
“单位的外勤车。”
“能让我搭个顺风车吗?”
“你的车……”
“车没问题,但跟着那帮小孩儿跑了一下午,有些累了,不太想开车。”荀慕生说着语气一变,“不过如果你很为难的话……”
“你跟我来吧。”文筠无法拒绝帮了自己两次的人——刚才那个飞来的篮球,正常情况下他不仅能躲开,还能单手擒下,但当时心绪难宁,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若不是荀慕生拉了一把,后脑勺肯定得挨一下。
外勤车是最普通的铃木,谁出外勤都可以借,内饰老旧,后座堆着杂物,文筠仓促答应下来后,才想起荀慕生是什么身份,这种车肯定坐不惯。但荀慕生拉开副驾的门,径自坐了进去,半点犹豫都没有。
回程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市中心,荀慕生才开口指路。
铃木最终停在一家装修别具一格的江湖酒楼边。天色已暗,酒招在夜风里飘扬,红色的灯笼渐次点亮,若不看雕花木窗上的二维码,这里还真有几分古代酒肆的味道。
荀慕生早就订好了包厢,门一关,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包厢不大,木桌四四方方,正好够两三人小酌。文筠坐在荀慕生对面,看他认真地在菜单上勾画——握着笔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未戴任何饰品。
忽地又想到了迟玉。
文筠轻轻甩了甩头。
这时想到迟玉,是很没道理的事。迟玉的手不好看,指腹与手掌上都生着茧,掌心时常磨破,有深深浅浅的伤疤。
而荀慕生养尊处优,大约连家务都从未做过,手上应该连最浅的茧都没有。
文筠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细嫩,但也不算粗糙,有茧,但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明显。
当年时常与迟玉比谁手上的茧多,谁身上的伤多。数年过去,伤好了,茧也慢慢淡去。
只要有时间,再难看的手,也能变得与常人无异。
可迟玉没有时间。
文筠心口一酸,再次抬起头时,堪堪撞进荀慕生的眸中。
荀慕生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心跳愈快,片刻后局促地喝了一口茶,“点完了吗?”
荀慕生这才移开目光,将菜单往前一递,“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便点了一些,你看看?”
文筠摇头,“我都行。”
菜上齐,荀慕生没给文筠夹菜,但每一样都耐心介绍了一番。
菜是好菜,做工与摆盘都相当精致,文筠却因为不安而食之无味。
他不知道荀慕生会跟他说什么。
之前两次,荀慕生的态度疯狂而不可理喻,他拒绝得也分毫情面不给。
但这次,荀慕生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温和有礼,还帮了他。
最重要的是,他在荀慕生身上,看到了迟玉的影子。
这太荒唐了。
可是那句相似的话,那个蹲在孩子们面前相似的回眸,都让他无法冷静。
孑然一身多年,因为工作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在今天之前,没有谁让他看到了迟玉的影子。
上甜点时,荀慕生语气平平地问:“之前在停车场时,我说的话让你想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