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慕生将手机拿远一些,“上次查得没有章法,这次划一个范围。”
“什么范围?”
“牺牲的战士。”
“这……”叶锋临停下脚步,扶着行李箱思考片刻,“不行,你就别打A级特种部队的主意了,纯属无用功。”
荀慕生不耐,却也明白的确如此。
“你俩怎么了?”叶锋临听出不对劲,“吵架了?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
“他忘不了那个人。”荀慕生叹气,近乎咬牙切齿,“输给一个死去的人,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他……”
叶锋临沉默片刻,“要不你问问那个人的名字,如果有名字,我们虽然查不到对方成为特种兵后的事,但有可能查到入伍之前的情况。”
顿了几秒,叶锋临又道:“但我觉得这没什么意义。既然他已经不在了,你知道他入伍前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用?徒增烦恼而已,何况……”
“我问不到。”荀慕生摇头,声音更加低沉:“我就问了一句,文筠就生气了。”
叶锋临从未因感情的事苦恼过,理解不到荀慕生心头的苦楚,只好道:“我回家报个到就来找你,你也别烦了,晚上我把乔哥他们都叫来,咱聚一聚。”
荀慕生不想聚,只想收到文筠发来的消息,哪怕是一条“撤回”提示也好。
文筠的挣扎不比他少,甚至因此影响了工作。
从“停泊”回来后,文筠总觉得疲乏、心力憔悴。白天事情多,几乎每天都要出外勤,跟各个商家讨论接下去的合作,回来还要写方案、做预算,时不时被刘存叫去开莫名其妙的总结小会。晚上回到家,脑子稍一放空,就想到荀慕生。
对一个人情不自禁的想念所带来的煎熬,比繁忙工作带来的压力痛苦百倍。
他明白自己早就沦陷在荀慕生给予的温柔中,那温柔就像沼泽,他从踏足之时起,结局就只有一种可能——爱上荀慕生。
挣扎没有用,只会越陷越深。
是他的错,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接受,不该踩进沼泽。
可他根本没有选择!
荀慕生言行举止似迟玉,就算时间倒流,再来一次,他也会不知不觉被吸引。
不是他踏进了沼泽,是沼泽裹住了他的足。
讽刺的是,迟玉——他曾经认为自己会用一生去铭记的人,正在被渐渐忘却。
就像漆黑的天幕上,曾经只有一颗星星。那星星耀眼夺目,给予他光亮与希冀。而现在,天幕上有了另一颗星星,更大,更明亮,它的光芒将前一颗星星遮住,如同吞没一般。
迟玉是前一颗,荀慕生是后一颗。
都说忘记等于背叛,他接受不了自己已经爱上荀慕生的事实,只因不愿承认自己对迟玉的背叛。
每一日都是煎熬,唯有入睡才能得到些许宁静。
但不知为何,夜里分明没有失眠,有时一早起来却仍觉得疲惫不堪,好像根本没有睡过一样。
工作正是在这时出了小差错,虽然立即补救,仍引起些许非议。
旅游美食版块有些人嘴里喊着“组长”、“筠哥”,心里却没有一天服气,见他犯了错,幸灾乐祸的嘴脸便露出来了。咖啡厅里,恶言脏语不绝于耳,有人把早就不在新媒体部的赵禹扯出来,得出“赵禹犯错被调岗,文老师犯错屁事没有,文老师与刘存关系不一般”的结论。更有甚者,直接给赵禹打去电话,躲在y-in暗的楼梯间说了十来分钟,出来时露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j-ian笑。
文筠被刘存叫到办公室,云里雾里训导一番,只得保证下次一定小心。
刘存看向他的目光极其复杂,末了说:“工作谁都会犯错,大错小错,终归是上头一句话的事。但是文筠,不是谁犯错都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像《仲城时报》大规模减员时,不是谁都能调来新媒体部。”
文筠道:“谢谢你的关照。”
刘存笑:“上次赵禹那事儿,如果我想拉他一把,他倒也不至于被踹去那什么杂志社。哦对了,你知道吗,前段时间他离职了。”
文筠眉心微蹙:“不清楚。”
“你那么忙,肯定没工夫了解你那位置的前任主人现在混得如何。”刘存眯起眼,“他嫌杂志社的工资太低,私下拉广告,占了正常文稿的版面,广告费却悉数进了他的包。”
这行为比当初在新媒体部吃回扣还恶劣,被发现后肯定无法再留在集团旗下的单位。
文筠只是不明白,刘存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扯远了,说回来。”刘存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帮他吗?”
文筠抿唇,虽隐隐猜到原因,却未说出来。
“因为我想让你接替他。”
文筠手心发冷,蓦地感到一阵寒意。
刘存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回去工作吧,别忘了我拉过你一把就行。”
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文筠转头就去了卫生间,冬天冰凉的水扑在脸上,也没压下窜在心头的寒意。
刘存的话让他非常不舒服,甚至觉得恶心。
他撑在洗手台边,看着镜子里精神状态糟糕到极点的自己,忽地想起荀慕生。
手指太过用力,以至于泛出青白色的骨节。
他咬着牙,想要摁下涨潮般的想念,潮水却顷刻掀起巨浪,疯狂地席卷天地。
想见荀慕生,想撞进荀慕生温柔的眸,想向荀慕生倾述——说过去,说现在,说将来。
他摁住胸口,急促地呼吸,想将这番压抑的想念赶走,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李筱到洗手台洗杯子,看见文筠时神情倏地一变,将杯子放在一旁,紧张地问:“筠哥,你怎么了?”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花乱溅,在李筱的修身长裙上落下一片水渍。
夏末时,她站在同一块地砖上对文筠冷嘲热讽,如今却顾不得水,一把扶住文筠,担心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文筠已然回过神,立即关上水龙头,轻轻摇头,嗓音略显沙哑:“我没事。不好意思,溅你一身水。”
“刘存跟你说什么了?”李筱关心则乱:“什么处罚?”
“没有。”文筠不欲多说,勉强地笑了笑,“跟他没关系,最近忙过头了,有点晕。”
“头痛吗?我抽屉里有药。”李筠说完就要走,嘱咐道:“筠哥,你去休息室坐坐,现在就别想着工作了,身体要紧,我马上拿药来。”
文筠倒也没心思工作,索x_ing承了李筱的好意,去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找了个角落坐下。
李筱说的药是板蓝根,不算对症,却也没有副作用。文筠冷静片刻,情绪已经缓和许多,笑着道谢,李筱却不走,陪他坐了一会儿,突然道:“筠哥,你小心赵禹。他丢工作的事你知道吗?”
文筠点头。
李筱又道:“上次回扣那件事,他一直以为是你举报了他。以前都在集团,他没惹出什么事来,现在我听说他还没找到工作,白天睡觉晚上去酒吧混,我有点担心。”
“担心他会报复我?”文筠道:“我觉得不至于。”
“小心为上,相信我的直觉。”李筱说:“不过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
接下去的几日,文筠越过越烦躁,好几次想要给荀慕生打电话,最终都忍住了。
但忍的后果,是愈发难耐,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有一天半夜,他突然醒来后迫不及待地冲去书房,找到那张被夹在书中的名片。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他都没能拨出名片上的号码。
犹豫将他淹没,无数的顾虑令他弥足深陷。
他不敢拨电话。
但事到如今,他受不了了。如果再坚持下去,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电话未能接通。
他又拨了座机号码,才知道留给他名片的周晨钟教授目前不再国内。
将名片再次夹入书中,他痛苦地趴在桌上。
窗边相框里的两名年轻男子,却仍旧阳光帅气地笑着。
荀慕生换了辆车,又开始跟踪文筠。每天停在仲灿传媒集团外,远远跟随文筠搭的出租车或者公交,看文筠回到莲安小区,才悄悄离开。
那日纠缠于心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从来都是他主动,若他放弃了,文筠一个字都不会问,这段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所以他不能放弃。
跟随数日,他整理好了心情,打算再次在文筠跟前露面。
文筠又加班了,新媒体部所在的楼层夜里11点还亮着灯。
灯熄灭时,他打开车门,拿起一瓶一直温着的花蜜柚子茶走了出去。
接连加班,文筠早已身心俱疲,精神恍惚地走到路边,正打算招一辆出租车,眼前就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一辆看不清款型的车飞驰而来。
他瞳孔一紧,反应却因为劳累而慢了半拍。
车撞过来时,他感到自己飞了出去,疼痛袭来,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闷痛难忍。
耳边,仿佛有玻璃撞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