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完结】(46)

2019-06-20  作者|标签:初禾

  文筠喘息的动作一滞,大脑像被无数根生锈的针穿过一般,痛得周身发麻。

  一直拽在手中的塑料袋终于滑落,两个装满柚子茶的玻璃杯触地即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地上一片狼藉,切成小块的柚子随着涌出的水慢慢滑动,在文筠的鞋边碰了碰,又向相反的方向滑去。

  “我……”文筠头痛欲裂,艰难地争辩:“我是,我是文筠。”

  荀慕生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像个陷入绝望的病人,颤抖的右手摊开,木珠就像不知世事一般,沉默地躺在手心。

  文筠伸手就要抢,大喊道:“还给我!那是我的!”

  荀慕生愈加愤懑,“你的?你说这木珠是你的?”

  文筠已然失控,踉跄着往前一扑,却因洒得满地都是的柚子茶而重重跌倒。

  温热的茶水飞快浸入长裤,新年刚买的白色羽绒服也弄脏了,衣袖处被玻璃块划开一道长长的缝,羽绒从里面漏出来,沾了水,颓败地贴在布料上。

  他从来没有买过浅色的冬装,因为浅色在y-in沉的冬天太耀眼。

  荀慕生陪他添置冬装,执意给他挑了这件纯白羽绒服,夸他穿白色特别帅,他站在等身镜前,被夸得红了脸。

  从店里出来时,荀慕生不要他换回原来的衣服,他起初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不该穿这么好看的衣服,荀慕生却将那毛茸茸的兜帽拉起来,笑道:“上次你去盛熙当模特,不就穿白色大衣拍了一套吗?那时我就想,今后得把你衣柜里那些非黑即灰的衣服全扔掉。文筠,你太适合白色了,以前没发现吗?”

  文筠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俯视他的荀慕生。

  不久前那样温柔哄着他的人,突然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我……”他狼狈地站起来,心乱如麻,颤抖地伸出手,低喃道:“还给我,那枚珠子是,是我的。”

  荀慕生再也无法忍耐,喝道:“这是我送给文筠的沉香木珠!怎么会是你的?”

  文筠站在原地,荀慕生的每一句话,每一声“文筠”都像一记闷锤,砸在一扇破旧的木门上,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门里冲出。

  文筠腿脚发麻,划开衣袖的那块玻璃割伤了他的手臂,血从里面浸了出来,在白色的羽绒服上格外刺目。

  “是我的。”他轻声说:“你还给我,那是迟玉给我的幸运符……”

  他盯着荀慕生,浑身发抖,破片般的记忆像光一般从门缝挤出,渐渐组成一幅泛黄的画卷。

  他隐约看到了迟玉。

  于是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那是迟玉从手链上取下来送给我的幸运符,手链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枚珠子,你还给我,还给我!”

  “迟玉?”荀慕生脸上出现痛苦的戏谑,再次欺身而上,狠狠抓住文筠的肩膀。

  肩膀下的手臂正在淌血,文筠却浑然不觉,一心只想拿回珠子,自言自语道:“迟玉留下的只有这枚珠子,还给我!”

  荀慕生掐住他的下巴,失控怒喝:“你才是迟玉!你还给我装?”

  晴天霹雳,文筠刹时睁大双眼,眼中却半点光亮都没有,生机顿时枯败下去,嘴唇微微一动,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荀慕生,靠着墙渐渐向下滑去,那扇木门终于被撞开,记忆如碎片,碎片锋利如刀,刀片从他身后呼啸而来,将他刺得血流如注。

  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充斥耳中的唯有荀慕生那句“你才是迟玉”。

  他发狂地摇头,低声哭泣:“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文筠,迟玉已经死了……”

  他感到自己好似被抓住衣领扯了起来,却无力挣扎。

  我是文筠啊,他想,我怎么可能不是文筠?

  荀慕生还在喊着什么,他却听不到了,意识越来越涣散,直至眼前一黑。

  彻底晕过去之前,他看到了迟玉,过去从来不在梦里叫他名字的迟玉终于笑着喊了他。

  喊的却是——“迟玉!”

  “你叫迟玉啊?这名字真好!”

  “哪里好?”

  “好听啊,而且很有意思。”

  “嗯?”

  “姗姗来迟的玉。美玉需要花时间打磨,所以迟一些也没有关系。喏,不就像咱们吗?最厉害的特种兵也需要时间苦练啊。”

  新年伊始。

  绝望重至。

  (明天无法按时更新,可能会晚上才更)

第40章

  迟玉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好,“玉”这个字,太像姑娘的名字。小时候老师点名,念到“迟玉”,他小声答“到”,老师瞥来一眼,笑道:“原来是男娃娃呀。”

  班里哄堂大笑。

  入伍之前,他甚至想过将“玉”改成其他同音字,但手续流程繁多,不得不放弃。

  没想到进了特种大队,竟然被人解读为“姗姗来迟的美玉”。

  一个普通至极的名字,从那人口中念出来,好似突然有了光彩。

  他有些庆幸——幸好当时没将名字改成更阳刚的“迟羽”或者“迟宇”。

  那人叫文筠,战区选拔时杀进前五的尖子兵,高大英俊,笑起来痞帅痞帅的,动不动就跟队友打架,气势汹汹,出手却总是留着几分力。

  进入特种大队的第一天,文筠就与他结了缘。

  两人在宿舍的走廊撞到一起,周围的人起哄——哟,你俩是兄弟吗?

  “兄弟”一词让迟玉愣了愣。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各自组建家庭,并且有了孩子,他被不能生育的姑姑拉扯大,几年都没见过父母。两年前姑姑患病去世,父亲才带着小他3岁的弟弟出现。父子重聚,却像陌生人一般。

  他还记得弟弟的相貌,眼前这个男人,绝不可能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母亲再婚后诞下的是个女孩,自然更不可能。

  队友们笑得起劲,大呼长得太像,身高体型几乎一模一样,从背后看压根分不出谁是谁。

  迟玉看那人,那人也看他。

  迟玉站在原地看,那人却看着看着就凑过来。

  盯着眼前那张渐渐放大的帅脸,迟玉本想往后退,转念一想,却觉得刚到特种大队,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场,于是站着没动,认真与对方对视。

  那架势看在旁人眼中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两人相隔最近时,鼻尖几乎挨到了鼻尖。迟玉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好胜心突然被挑起,正欲拿额头撞上一撞,男人却咧嘴笑起来。

  “还真是!”男人往后一退,下一个动作竟是揽过他的肩膀,“喂,既然和我长得像,那就当我弟弟吧。我叫文筠,文化的文,筠是竹字头,下面一个均匀的均,不是夫君的君,别记错啊。”

  迟玉将他的手挪开,“迟玉,迟到的迟,玉石的玉。”

  文筠显然不太正经,看样子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迟玉做好了被取笑“名字女气”的准备,却听对方来了句“姗姗来迟的美玉”。

  心脏像被轻轻挠了一下,又麻又痒。

  很快,迟玉和文筠成了关系最铁的兄弟。文筠有事没事就爱跟他凑到一块,一起加练,一起冲澡,互相上药,一同跟别的队友干架。

  文筠时常偷偷戴上一串木珠手链,几十块钱的小玩意儿,却宝贝得不行,说是有个小兄弟送的,考试包过,选拔包过。

  迟玉有些好奇这个小兄弟,文筠想了半天,却挠着后脑说:“我好像……忘记他叫什么了。”

  迟玉:“……”

  人家送你东西,你连别人名字都忘了?

  文筠搓着手链,“别这么看着我,君子之交淡如水懂吗!”

  迟玉撑着额头,“小兄弟知道你忘了他名字,肯定很伤心。”

  “你啊,就是心思多。”文筠笑:“不过你这话提醒了我。”

  “嗯?”

  “得牢牢记住你名字啊,不然你伤心得哭兮兮怎么办?”

  迟玉说不过,便跟文筠动起手。文筠也不谦让,两人打得酣畅淋漓,最后被巡逻的教官逮住,双双被罚扫厕所。

  后来特种驾驶考核时,迟玉紧张得很,文筠从手链上取下一枚木珠,硬是要送给他当幸运符,还编出一段“传递幸运”的瞎话。他顺利过关,文筠也没将木珠收回去,还弄来一根红绳,将木珠挂在他脖子上。

  正式入队那天,二人戴着木珠拍了张照。迟玉摩挲着木珠,觉得有点对不起送文筠手链的小兄弟,文筠却道:“你想多了,我与他投缘,我是什么x_ing格,他就是什么x_ing格。放心放心,他不会因为我分你一枚珠子生气。”

  迟玉戴着木珠,付出比队友更多的汗水,成了队里年纪最小的主狙击手。

  而文筠与他朝夕相处,亦成为队里顶尖的侦察兵。

  单纯的战友情在无数场枪林弹雨中悄然变质,迟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文筠的,大约是初见那天,文筠笑着说“姗姗来迟的美玉”时,大约是文筠一次次向他传授驾驶技巧时,大约是文筠将木珠放在他手心时,大约是正式执行任务后,文筠低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在通讯仪里响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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