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仪不说话了,歪着脸看元一平,半晌才轻轻笑了一下,说:“谁知道我什么时候结婚啊?“
元一平自知失言,连忙说:“那去吧,我陪你。”
于是下班后两人晚饭也没吃,直接去挑婚纱。
“这件怎么样?”梁与仪拎着裙摆从帘幕后走出来,她身上穿的是一件修长的鱼尾抹胸婚纱,纯白色,胸口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梁与仪身材没话说,个子高又腿长,正适合这种对身材要求极高的鱼尾裙。
“好看,”元一平认真道:“比刚才那件蕾丝的好看。”
导购蹲在地上为梁与仪整理裙摆,笑着接话:“是的呀,这种裙子一般身材都穿不了的,最挑人了,光是瘦还不行,得有曲线——妹妹,你这腿,这腰,架得住啦!”
梁与仪转身对着镜子,片刻后忽然说:“这个颜色……我不喜欢。”
“啊?”导购一愣:“你喜欢什么颜色呀?”
梁与仪想了想,问:“有没有墨绿?”
元一平:“……”
导购:“……”
导购一脸“你玩我呢”的表情:“妹妹,我做这行五年了,也没见到绿色的婚纱呀……你是想要亮一点的颜色吗?那要不你试试中式的大红色?”
梁与仪倒没再坚持,笑了笑:“那就算了,白色也不错——我再试下那款露背的吧。”
元一平只当梁与仪开了个玩笑,刚想说“那我出去等你”,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元一平差点儿直接把电话接起来,目光一晃看到屏幕上两个字:陈朔。
攥着手机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梁与仪:“怎么了?”
“……没事,”元一平说:“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也顾不上梁与仪回答了什么,径直走出婚纱店。
这时正是商圈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婚纱店隔壁的饭馆门口还立了两个音箱,正高声播放着《一人饮酒醉》。
“喂?”
“是我,一平。”
娇女轻扶琴,燕嬉紫竹林——
“嗯,怎么了?”
“我……想给你道个歉。”
弃江山,忘天下,斩断情丝无牵挂——
“……啊。”
“之前在深圳,我说的那些话……”
戎马一生为了谁,谁能爱几回恨几回——
“你说的那些话怎么了?”
“是我当时犯浑,你别忘心里去,行吗?”
红尘我已斩断,久经战场人心乱——
“……放心吧,我没往心里去。”
“……那就好,对不住了。”
相思我愁断肠,眼中我泪两行——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好,那我挂了。”
不等陈朔回答,元一平飞速挂断了电话。
第二十七章
“你没事吧?”梁与仪已经换下试穿的婚纱:”饿得受不了啦?“
“……还行。”元一平摇头。
“算了,今天先试这几件吧,我也饿了。“因为要试婚纱的缘故,梁与仪没吃晚饭,元一平便也没有吃。
“好。”元一平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两人走进必胜客,元一平吃披萨,梁与仪只吃一份沙拉。她撑着下巴,表情有些疲倦:“明天不来这边了,太便宜了,质感不行。”
“嗯,”元一平知道梁与仪不差这点钱:“明天事情少的话我们早点来,多试几家。”
“那些服务员真是精,”梁与仪笑了笑:“刚才你出去接电话,那个服务员立马问我,你老公体型怎么样?原来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我老公啊。”
她一提接电话,元一平便感觉胸口像被猛锤了一下——陈朔——陈朔说,他当时是犯浑。
元一平说:“当然能看出来了,你拎个五千的包,我背个五十多的包,能是两口子吗。”犯浑?我们五年没见面没联系然后你忽然跑过来说喜欢我——犯浑?
我看你是犯贱吧。
第二天倒还真是事情少,不到五点,元一平和梁与仪就准备从办公室出发了。刚出办公楼,元一平却接到王晶晶的电话。王晶晶是元一平的学妹,去年她在本校跨专业考研,想考的那位崔老师恰好和元一平很熟,复试之前王晶晶通过元一平的关系,和崔老师见了个面。
王晶晶也就是梁与仪说的,去年元一平生日时送了一束花的那个女孩儿。
其实元一平和王晶晶的关系还真不像梁与仪说得那样暧昧——他们是清清白白的学长和学妹。当初元一平帮王晶晶联系崔老师,也主要是因为元一平对崔老师有些愧疚:崔老师五十多了,是学院里学术成绩相当不错的教授,大三的时候元一平曾跟着她做项目,项目做完了,崔老师问元一平要不要考她的研究生。
元一平自我感觉对学术研究没什么兴趣,再者家里条件不好,一心想早点上班赚钱,于是婉拒了崔老师。这之后,他面对崔老师就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期望。而王晶晶是个挺靠谱的姑娘,考研初试的分数也高,元一平把她介绍给崔老师,也算回报崔老师的期望。
“喂?”接起电话的时候元一平感到左眉一跳。
“学长!崔——崔老师在医院!她——她——”王晶晶语带哭腔,上气不接下气。
元一平一个寒颤:“你别急!慢点说——崔老师怎么了?!”
“崔老师,她……昨晚,心梗……“王晶晶狠狠抽噎一声:”我前天去广州找同学了,今天才、才回来,崔老师今天凌晨……突发心梗……我听张老师说,崔老师快……快不行了……“
元一平空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王晶晶说了什么,高声问:“她在哪个医院?”
“在第二人民医院!我现在马上去!学长,我好害怕,崔老师她……”王晶晶的声音颤抖着,嘶哑又惶恐。
“我也去,你先别哭了,医院门口见。”
挂掉电话,匆匆向梁与仪解释几句,元一平拦辆出租车,向医院赶去。
第二十八章
想来有些难以置信,从十八岁来深圳上大学,到今年,元一平已经在深圳待了将近十年。
这长长的岁月里,他曾和同学彻夜喝着啤酒压马路,目睹这灯火辉煌的城市渐渐归于沉寂;也曾在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带着发传单的学生走街串巷,出了筒子楼区又溜进别墅区;甚至,每当火车进入深圳站,站台上“深圳”两个大字,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他有了丝丝缕缕的亲切感。
元一平已经离开甘城太久,久到深圳这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熟悉的城市,竟然也渐渐熟悉起来了。
可尽管如此,在深圳,元一平没有去过医院。
他年轻,身体好,这些年感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元一平心里明明白白:他不敢。
可笑吧?元一平知道自己可笑。
这大城市的大医院果然和甘城的医院不一样,元一平站在住院部大楼15层的走廊里,看着眼前雪白的墙壁,明亮的顶灯,以及每间病房门口的电子屏幕——恍惚得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现在的医院,装修得这么漂亮了吗?
直到护士推着挤满药剂瓶的小车从元一平身旁匆匆走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只觉胸口一窒,忍不住一把抓住王晶晶的胳膊。
王晶晶抽噎着:“学长,崔老师她……”
“崔老师在哪个病房?”元一平低声问。
“前面,A7病房……”
“……走吧。”
元一平深吸一口气,A7病房就在前方,这短短的几十步,他脑中好像闪过千万个画面,崔老师的脸,元一智的脸,毕业论文封面上崔老师的名字,元一智生了褥疮的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脑子是一片真空般的空白。
“小元,你们……有心了。”崔老师的爱人,商学院的另一位教授宋老师面色疲倦地说。
元一平几乎是呆滞地,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挤出一个字:“我……”
他像被一簇箭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老太太——那是崔老师吗?那是她?!我上一次见她,她不还说打算去云南的农村做调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