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谢过隋同学,约好明天请他吃饭,元一平跟着宋然出了门。他以为是要去电脑城之类的地方,却没想到宋然又把他带到了一家咖啡厅。这会儿将近中午十一点,咖啡厅里自然没什么人。宋然径直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能问问那台电脑里是什么东西吗,”宋然轻声说:“其实到时候我把数据恢复了,也能看见,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坦诚一点。”
元一平轻叹一口气:“我和朋友一起做线上教育,这台电脑之前是我们团队一个程序员在用,他偷拍了我朋友的……私密照,发给了我们所有的客户。我们报警了,想在这台电脑里找一些证据。”
“噢……这样,”宋然抿抿嘴唇:“你们创业真不容易。”
“还好,”元一平只能冲她笑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该付多少钱?”
宋然一挑眉,目光中有些惊讶:“付钱?不用的,我们只是……朋友间帮个忙。”
元一平钱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宋然如此大方,当即摇头:“就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白白麻烦你。”
“那这样吧,”宋然也没再坚持:“我还不确定数据能恢复到几成,等我弄完了,你再给钱,可以吗?”
“可以,”元一平感激地看着她:“真的,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啦,”宋然抿一口咖啡,微笑着说:“我前段时间才听王渊说,你们两个认识,那我更该帮忙咯。”
元一平愣了一下。王渊告诉宋然他们两个认识?可之前在医院里,王渊不是还叮嘱他“别到宋老师和宋然那儿乱说”吗?这叮嘱倒是好理解,王渊和梁与仪有过一段儿,估计还有不少黑历史在梁与仪手里,而元一平又和梁与仪是合伙人,王渊让元一平别乱说,合情合理。
可王渊为什么忽然告诉宋然他和元一平认识?
……也许只是随口提起的?
“哎是的,”元一平点头:“王渊是我学长……我听说你们,快结婚了?”
“嗯,”宋然把右手伸出来:“最近在筹备了。”
元一平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银白色的钻戒。
元一平连忙说:“啊,恭喜啊。”
“谢谢。”宋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下午和梁与仪碰面,梁与仪告诉元一平公安局已经立案了。
“马晨给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梁与仪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条手链:“他老婆还是太天真,马晨不是股东,说白了他就是个给人打工的,这家公司待不下去,当然还有别的公司可以去。马晨说,这几天一直有猎头在联系他。想靠几张照片儿毁了马晨的工作,怎么可能?”
“那他们的孩子呢?”
“现在就是争孩子,”梁与仪无所谓地笑笑:“马晨也想要孩子,他同意按我们说的,吓唬吓唬他老婆——不知道能不能成。”
“马晨弄清楚没有,”元一平皱眉:“段杭到底是什么人?去哪了?”
“他说他没听说过这个人,更没见过,不知道他老婆从哪找的,”梁与仪话锋一转,低声说:“不会是他老婆也出轨了吧?你记不记得段杭喜欢看动漫,马晨说他老婆天天在家待着没事做,就喜欢cosplay什么的。”
“不知道……对了,电脑我找人在修了,她说需要几天时间,能恢复一些数据。”
“真的?你找谁修的?”
“……宋然,崔老师的女儿,王渊……的未婚妻。”
元一平有些尴尬,毕竟梁与仪和王渊在一起过,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宋然?!”梁与仪猛地坐直身子,厉声道:“你找的是宋然?!”
“啊,”元一平点头:“她是计算机专业在读的博……”
“怎么会是她!”梁与仪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是不是她主动找你的?”
“什么?我托我同学找人来修,然后联系到她的,”元一平皱眉:“你怎么了?”
“快,”梁与仪把桌子上元一平的手机塞进他手里:“快去把电脑要回来,别找她恢复数据了,你就说……不需要了,快。”
“为什么?”元一平想起上午宋然的话,心中忽然腾起不好的预感:“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明白。”
梁与仪看着元一平,向后退了两步。
“之前没说完,”她倚在窗边,面向窗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那天晚上我在他爸牌位前面跪了很久,然后我们……上床了。”
元一平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梁与仪这句话的最后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上床了。
梁与仪和王渊上床了,王渊和宋然正在筹备婚礼,宋然已经戴上了戒指。
“你他妈疯了!”元一平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梁与仪纤细的手臂:“王渊和宋然马上结婚你知不知道?!”
“你在我这儿伸张什么正义!”梁与仪用力推开元一平:“那事儿是我一个人做的吗?王渊不愿意我俩能上床?”
“王渊是王渊,”元一平气得声音都隐隐发抖:“王渊犯贱,你就不犯贱了么。”
“对!”梁与仪尖利地吼道:“我就是犯贱,就是烂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谁他妈比得上你,守身如玉啊,陈朔被你吊得北都找不到,你多清高!”
她提起陈朔,元一平便觉得胸口像被狠狠砸了一锤。他勉强冷静了一些,沉声说:“今天上午宋然说,王渊告诉她我和王渊是校友,我想王渊不会平白无故和她提起这件事,可能王渊根本没说过,但是宋然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她那样对我说,只是试探我。”
“所以要把电脑拿回来,要不然——”
“你怕宋然用电脑里的东西对你不利?”元一平打断梁与仪:“可凭什么她就该受你们伤害?你现在害怕了,梁与仪,你不觉得这是报应吗?”
“报应?我的报应还少吗?”梁与仪冷笑:“我还就告诉你吧元一平,我从出来上大学到今天,做的缺德事儿多了,你看我还不是日子越过越好?我要是怕报应,能活成今天这样吗?”
“你,”元一平气地几乎说不出话,喉结滚了又滚,最终只冷硬地说:“你太无耻。”
“嗯,我就是无耻,”梁与仪咄咄逼人道:“我不无耻怎么混出头?我可比不上你崔老师的宝贝女儿,人家是大家闺秀,运气比我好,这就是命啊元一平,我家要是像宋然家一样,那我也不会选择无耻的,懂不懂?”
她说着说着,忽然变了语调,眼中流下两行泪:“我知道我是自作自受,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以色侍人嘛,但我有什么办法?我长了这张脸,这一路上碰见的就都是图我这张脸的,我能怎么办呢?”
梁与仪抹了把脸,然后转身走进她的卧室,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
“我估计咱俩这公司也搞不下去了,这是前几天陈朔给我的,他给我说你俩彻底没有可能了,就把这张卡给了我,他说,”梁与仪停顿两秒,低头看向手里的卡:“他说他帮不了你什么,这点儿钱不急着用,让我先替你收着,公司需要就拿出来。”
第四十六章
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银行卡,上面写着“甘城银行”四个字。看得出来这张卡已经用了很久,原本光亮的表面上布满细细的划痕。
“陈朔对你真是痴情,”梁与仪嗤笑:“怕你不收,只好偷偷摸摸交给我。”
元一平捏着这张薄薄的卡,瞬间无言。
“你走吧,”梁与仪坐下,身子陷在沙发里,语气疲惫:“这事儿说到底是我欠你的,我的私事影响到公司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再算账。”
元一平把银行卡揣进兜,沉默地出了门。
一时间他竟然顾不上思考梁与仪的话,手在兜里紧紧攥着那张卡,这不过是一张略显陈旧银行卡,和其他所有的银行卡一样,圆角,卡号凸起。可这卡却像一张锋利的刀片,把元一平刮得手心发麻。
“一平,今天是你生日,咱们出去吃饭吧?诶,我给你买了双鞋,你试试?”
“一平,这个手机送给你,等你到了深圳,多和你妈联系,也……多和我联系。”
“一平,你们是不是该交学费了?你身上的钱够不够?”
一次又一次,从十八岁生日的那双耐克,到后来的诺基亚N96,再到一次次远隔千里的汇款,终于到了现在。他们竟然走到了这样的地步,陈朔甚至不敢再直接给他什么东西,然而陈朔终究还是辗转地,想给他些什么。
从小到大老妈都教育元一平,你是个男孩儿,你要自立,不能依赖别人,这话没问题,元一平也的确一向如此。然而他不得不承认陈朔是特别的,那些年里,每当陈朔给他什么,他都从未觉得那是施舍或者羞辱,反而,那是一种隐秘的快乐,每一次给予和接受,都让他们的关系更亲密、更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