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老宋!”
过了两分钟,又突然冒出来一句:
“给我看看你的新家伙!”
常芹支起耳朵,也没听清对面语音说了什么。不过戚淮远一喊老宋,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又过了会儿,戚淮远继续冲着手机喊,仿佛生怕手里头捏的是个聋子似的:
“可以!可以!”
他这回没等对方再回复,停了几秒,往常芹那边瞟了一眼,常芹只当不知道,埋头做自己的针线活。
他便像得了大赦令似的,挺了挺胸`脯,又嚷嚷一声:“就今天吧!啊!今天吃完晚饭,叫上老钱!”
对面的回复这回倒是挺大声,戚淮远用的不是外放,常芹都听得见了。
“好!”
戚淮远咧着嘴,将手机揣进兜里。常芹默不作声,只是放下剪刀时声响大得很。她自从戚铭他们来过后,就一直不让戚淮远去夜钓,小年轻都熬不动的夜,挺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心里就没点数呢?
戚淮远年轻时候倒还没这么爱玩,踏踏实实在国企里上班下班,一年到头都请不了一回假,谁想到到老来,和他那几个一块儿夜钓的老东西一来二去的,玩心越发重了。
常芹打心底里叹了口气,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真是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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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芹这回放戚老爷子出去,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国庆长假一到,自家儿子肯定要回来,常芹平时说想儿子,但总让他来回奔波,即便路程不远,也还是心疼的。
戚铭和徐闻野商量了一晚,最终决定等店铺的事儿定了,再将他离职的消息告诉二老,也省去一些不必要的担心。因此常芹还以为戚铭同往年一样,得一直忙到国庆,而且别人七天假,他也只能抽出三天的空来,毕竟行业特殊,别人放假,反倒是他们这行的好时机。
“老戚啊,”常芹不急不忙地捏着针,虚空扯线绕了几圈,再抵着布打了个结,慢悠悠地跟他说自己的盘算,“我想着,明后天的时候去铭铭那儿一趟。”
戚淮远愣了愣,“怎么突然?这小子不想回来了?”
“你这老头子,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孩子哦。”常芹一听戚淮远这语气,立马急了眼,“铭铭工作这么忙,我想着把去年咱们酿的那个梅子酒拿出来开了,给铭铭带点儿过去,也省得他再折腾这么一趟。”
戚淮远想了想,觉得也是,况且他这边刚触了常芹的线,当下不再多话,自觉进屋搬坛子去了。
当晚,戚铭便接到了常芹的电话。
“嗯?假期?”戚铭犹疑了一秒,“就……还跟每年一样啊。”
常芹不放心地又仔细问了问,戚铭照着每年的时间答了,十一只放二三四。
戚铭当是自家老人又念着他了,还宽慰道:“就这两天了,到时候我再回去。”
常芹这次倒没应得爽快,“不急不急,好好上班就行。”电话一挂,算了算,对着已经收拾完毕,整装待发的戚淮远说道:“铭铭还是二号放假,那我可得早些。”
戚淮远挥了下手,“去吧去吧,东西都给你装好了。你也是,去看自己儿子,还跟小姑娘一样搞什么惊喜。”
常芹正将眼一横,戚淮远一背身,赶紧拎着几样工具出去自在了。
戚铭这边挂了电话,也转头去找徐闻野说话。他觉得常芹这个态度有点儿反常,特别是最后跟他应的几句,含含糊糊心不在焉,总觉得不踏实。
他这个妈从年轻就是搞文艺的,浪漫气息十足,家里有点儿什么活动,都是常芹兴致勃勃发起的。
他这些日子事赶事儿,那个心惊的中午被抛之脑后,现在又突然跟这通电话连起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徐闻野说说。
徐闻野从他接电话前,就已经在床边架着腿,全神贯注摆弄他手机,甚至他挂了电话这么久,也没同他说句话。戚铭身子趴过去,边说边去看他手机屏幕:
“闻野,刚才我……你看什么呢?”
屏幕上是他们最喜欢的床上用品牌子,徐闻野逛了半天他家的店,“今年双十一还挺早,客户端自动更新了。”
他退出去,点进购物车,戚铭一看,一面屏幕都不够他装的。
“喏,上次咱们试过的,你可喜欢这款了。”
戚铭脸红了,“没有,也就还行。”
徐闻野没理会嘴上不怎么老实的戚小朋友,继续给他看,“还有这个,新出的味儿,我看了评论,还是酸甜口的。”
“这个也是,感觉还挺不错的……”
“……”
他还不止逛了这一家,手指往下一划,还有两三家等着呢。
“行了行了,”戚铭脸还是红的,又好笑道,“你这都够几年了。”
“一年,”徐闻野笑着给他看到底,说道,“宝贝儿答应我,咱们努力点儿,争取赶上明年新款怎么样?”
戚铭揣着事儿来跟他商量,结果被他这么逗了半会,越说越不正经。徐闻野一压上来,该说的全在脑子里断了片儿。
“也别等下个月了,咱们这还有存货,早点儿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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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铭家的钥匙,买房时给了三把,他自己一把,给父母那儿一把,最后那把备用的前段时间给了徐闻野。
换做以前,他倒不担心常芹突然过来,他房间收拾得干净,唯一的秘密藏在衣柜深处,常芹即便是翻了底朝天,也想不到这一茬。但自从徐闻野在他这儿住下,情况就有些危险。半夜完事儿后,清理工作都是徐闻野来做,更别提将现场恢复原样了。
正如现在,戚铭一睁眼,恹恹将怀里的“仙人掌”丢开,整个人朝空了的半边床上歪了过去,仗着没人,大大方方在床铺里嗅了嗅。
可惜他们被子刚洗晒过,徐闻野的气息还不及洗衣液的香气重。
戚铭轻轻叹了口气,冷冰冰的被窝,一点也不像徐闻野。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他按了按发酸的腰,眉头皱了皱,嘴角却翘起来,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又翻回自己睡过的地方,抱着徐闻野的枕头,没两分钟便睡熟了。
他是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唤醒的。
他很少在短暂的睡眠里做梦,偏偏今天做了个尤其真实的梦。他又回到了初中时候,老师一声“下课”,他便迅速收拾东西,一个人低着头,从闹哄哄的教室里出来,穿过拥挤的走廊楼梯,急匆匆往家赶。常芹掐着时间做饭,要是回去迟了,总得被念叨。
他开了院门,r_ou_香顺着厨房对外开的窗户四散,他吸吸鼻子,几乎是小跑着去开家门——今天饭桌上铁定有辣子j-i块。
可钥匙怎么也找不到了,香味倒是越发浓厚起来。
他一边上了瘾似的,拼命抽动鼻子,一边急出一头汗——钥匙呢?
“妈!——”
戚铭猛地睁开眼。
他被自己在梦里的嚷嚷吓到,醒了后也没缓过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时又想不出,只能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发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怀里的枕头边。
太真实了。
仿佛他真的被关在门外,也是真的闻见了辣子j-i的香味——
不对!
戚铭一把扯开身上的被子,三两步跌跌撞撞,到了门口又折回来,浑身发冷地套上睡衣,贴着墙走出去,看了眼门口的鞋子。
徐闻野的拖鞋还在门口好端端地放着,并排贴着鞋柜,鞋头朝外,一看就是被人摆过。
徐闻野没有这个习惯。
他闭了闭眼。
旁边多了一双女鞋,戚铭也认得。
那是他陪常芹买的。
常芹还在厨房,玻璃门的隔音很好,还没发现他已经起来了。戚铭一步步挪回房间,床边还挂着徐闻野的睡衣,在他起来之前,还有他自己的一件。
润滑剂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他昨晚跪在椅子上做准备,顺手就丢在桌上了。不过好在上面全是外文,常芹大概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垃圾桶……戚铭扫了一眼,用过的套还在桶底。不过摆的位置比较靠里,常芹看没看到也说不准。
但起码,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这个屋里住了两个男人,睡一张床,亲密且毫无避讳。
只这一条,在早已生疑的常芹面前,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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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犯等刽子手是什么心情,戚铭算是体会到了。
说辞倒不是编不出来,手机也好端端地握在手里,真有心要编一个,跟徐闻野通个气,粉饰太平总还是可以的。
戚铭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床板上,指节的骨头绷在皮里,透出一小块一小块的淡青色。
在这么紧张危急的情况下,戚铭居然控制不住地想了些别的,大约是那个梦害的,他想的大多还是小时候的事。
与徐闻野比起来,戚铭的童年完全担得起乏善可陈四个字。无趣到如果不算偷穿女装,几乎没有一点独特的回忆。
非要说独特的话,可能还跟常芹有关。
常芹虽然热衷于调理生活,但也对他的成绩要求极高。戚铭直到大学后,才意识到原来年纪第四在别人家都是可以高高兴兴提要求买礼物过个好假期的。而小戚铭抓着那个牛皮纸小本本,蹲在院墙外面,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