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森舌底发苦,苦笑说:“看来他过得不错。”
郑辰叹了口气道:“不错个鬼,我探过老金的口风,李工在厂里话本来就不多,这几个月话更少了,前面几个月工作老出错,每天心不在焉的,还把去渍水点着了,手也被烧伤了,老金找他聊了两次,最近稍微好一点。”
岑森压抑着心头的百般滋味,不温不火地说:“这样啊。”
郑辰咕哝道:“你也不问问他手怎么样了,看来是真的放下了,那行,以后他的事我也不用帮你留意了,先这样啊。”
冷风入怀,岑森把手机收起来,用僵硬的手裹紧了围巾,一头冲入了身后的酒吧。
即便街上冷如寒冬,酒吧里也一如既往温暖如春。
岑森解开围巾,脱了大衣,在老位置上坐下,打量着四周,落在眼里的尽是活色生香的纸醉金迷,徘徊在心底的百般情愫却愈发难以排遣。他每次只有极累的时候才会来,喝一杯就离开,十分自律,今天却是不醉不归的架势,一杯杯如水般灌进腹中,连酒保都看得目瞪口呆。
空腹喝酒,醉得很快,几杯后,岑森支撑不住,趴在吧台上盯着杯子里的液体发呆,眼眶微微发红。
一个年轻男子从人群里挤过来,在岑森旁边坐下,正是那天一起做义工的亚裔男孩,他热情地和岑森打招呼,“嗨,好巧。”
岑森趴着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算作回应。
男孩打量着岑森和他面前的空杯子,“你喝了好多酒,明天不用工作吗?”
岑森酒劲上头,也打量着男孩,“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话一出口,才觉得这样说话有些暧昧,垂下了眼皮。
男孩有点羞涩地笑笑,“大概因为我们肤色一样。”
岑森含糊地哼笑一声,不欲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男孩转身招来酒保叫了一杯酒,酒很快送过来,他浅浅啄着,问道:“你还要喝吗?”
岑森看着男孩手里的杯子,“你喝的是什么,好喝吗?”
男孩报了个名字,又抿了一口,吐吐舌头说:“不好喝,好辣。”
岑森笑了笑,叫来酒保,要了一杯和男孩一样的酒水,男孩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端起杯子说了句烂大街的祝酒词,岑森也不在意,跟他碰了一下杯,坐起身子,喝了一大口酒,这种酒确实很辣,不过他并没有皱眉头。
酒吧里人来人往,岑森跟男孩坐在一处,偶尔闲聊几句,终于到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把男孩的酒水一起结了账,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去,男孩追上来架住了他,怯生生地用中文叫了一声哥,岑森一下子怔住了。
“我明天上午没课。”男孩带着微笑暗示说。
“然后呢?”岑森问。
“我送你回去。”男孩鼓起勇气说。
岑森盯着男孩看了一会,没说话,继续往外走去,到了外面街上,岑森再次打了个寒颤,街道上可真是冷啊,天空有微雪飘落,他仰起脸看了看暗沉的天空,慢慢抽回了手臂,“麻烦你帮我叫辆车,谢谢。”
男孩微微撇了撇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去街边叫车。
岑森上车后隔着车窗玻璃冲男孩挥挥手,扬长而去,男孩有些失落地站在街道边眺望着汽车的尾灯出神,半分钟后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岑森回到公寓后头疼得厉害,盯着床头和李月白合影的相框出神,最后颤抖着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贴着耳朵响起嘟嘟嘟的等待音,岑森心里的期望和恐惧在这一刻背道而驰,脑中那根弦像是一根数轴,期望和恐惧占据数轴的两侧,随着电话的等待音,无限趋于两个无穷,弦被两股无形的力道越拉越紧,终于崩断,他摁断电话,一头栽进了被褥间。
节后第一天上班,休息了四天比上四天班还累,一上午李月白和刘兴兴都半死不活地各自各着,连句话都懒得说,熬到中午下班,李月白说:“今天中午必须吃顿好的,不然下午更干不动活儿了。”
刘兴兴提议说:“去吃牛r_ou_汤吧,那边新开了一家,上次听他们说味道还不错。”
所以李月白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正掰着一块饼子朝牛r_ou_汤里面泡,两手都是油,从兜里摸出手机,还没顾上翻过来看一看来电显示,手机一滑,好巧不巧地跌落进了汤碗中,汤水溅出来,坐在对面的刘兴兴被烫得龇牙咧嘴,“老大你这碗汤贵大发了。”
李月白伸手捞手机,被烫了一下,他缩回手吹了几口气,只得用筷子夹着往外捞,可惜汤碗又深又大,手机又光滑,不太好夹出来,刘兴兴出主意说:“老大你把汤倒掉嘛,倒掉就露出来了。”说着话把一个垃圾桶踢到李月白的位置旁边。
李月白端起碗倒进去,剩下小半碗时终于露出了手机,他顾不得烫,伸手捏着拿了出来,手机还是过年的时候岑森给他买的,此刻已经自动关机了,不知道坏没坏,李月白饭也不吃了,转身往外走去。
刘兴兴追出来问道:“老大你干嘛呀?”
李月白:“回家找吹风机吹啊,看能不能抢救回来。”
刘兴兴指了指马路对面,“那家店的老板会修好几个牌子的手机,你不如拿去让他看看,比你跑回家还快一点。”
李月白穿过马路,飞快地奔向了手机修理店。
岑森睡了两三个小时后醒来,其实因为是趴在被子上,两条腿悬在床下面的姿势太难受了,他翻了个身躺好,轻轻抬起酸麻的腿,抬一下就很难受,他放弃了,忽然想起什么,顾不得难受,飞快地拿起手机查看,当时电话没打通,事后李月白却也没有回电话,是没看到还是?
岑森的头脑被失望占据着,酒醒了一大半。他捏着手机呆呆地坐了一会,起身去外面找水喝。
客厅的窗户有一条缝没关严,他路过时又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公寓里没有热水,他找了瓶纯净水拧开喝着,走去关窗户,雪花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隙里飘进来,落在地板上的那些很快就融化掉了,靠窗的地板s-hi漉漉的,落在窗台上的没有融化,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挖了一小块,把指头放进嘴巴里品尝雪花的味道,居然是苦的,遂缩回手指拉上了窗户。
下午的时候李月白和刘兴兴接到老金的召唤,让他们去H市布展,出发前李月白又特意去了一趟修理店,他送去的手机还没修好,老板让他明天再来,李月白悻悻离开,刘兴兴好心道:“你有事用我的电话打吧。”
李月白道:“行,谢谢你啊。”他反复思考中午那个电话会是谁打来的?想到岑森的时候,立即就被他自己否掉了,漫说那边是深夜岑森在休息,就算是其他时间,岑森也不会主动打给他,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听过彼此的声音了。
参加展会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李月白是技术工种,把带去的样品在展台上布置妥当后就没他什么事了,刘兴兴好歹还有手机可以打发时间,他没手机,时间特别难捱。中午吃了盒饭,刘兴兴鬼鬼祟祟地说:“老大,听说楼下有车展,要不要去看看。”
李月白知道他所谓的看看是看什么,瞥他一眼说:“早被叫停了,没车模给你看。”
刘兴兴:“谁说没有,就是穿得得体一些,不像以前那么暴露。”
李月白心想反正待在这边也很无聊,不如下去逛逛,就在刘兴兴的撺掇下下楼看车展去了。
车模还是有的,大直男刘兴兴欢欣鼓舞,李月白无精打采地缀在后面慢慢晃悠,路过宝马的展厅时,他忽然想起岑森当初说要给他买七系,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盯着车子看,不妨郑辰从其中一辆里推门出来,四目相对,双双愣了一下,都有点尴尬。
李月白回过神,微笑着说:“郑总看车呢。”
郑辰讪讪笑笑,“准备给我老婆买辆车,在上面待着无聊,就过来看一下新款,你也过来看车?”
李月白笑着说:“买不起,就瞎看。”
已经走过去的刘兴兴见李月白没有跟上,又退回来找他,看见郑辰也在,出来溜达被老板抓包有些不自在,干笑着叫了一声“郑总。”
郑辰心思剔透,注意到刘兴兴的拘束,别说他不参与工厂的日常管理,就算是参与,这种展览这么无聊,也不可能拘着员工在展厅干坐,笑容和煦地道:“李工说自己在瞎看,小刘看到什么喜欢的车了吗?”
刘兴兴大言不惭道:“我不看车,纯来看车模的。”
三人相视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去渍水是易燃物,易挥发,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即便是挥发出来的,只要在空气中达到一定浓度,遇到明火也会燃烧,非常危险。
第45章 辞职
岑森觉得自己病得很是时候,如果像前段时间那么忙,他是真的没时间生病,感冒来势汹汹,咽痛、鼻塞、流鼻涕、流眼泪,这些都还能忍受,最无法忍受的是脑子里晕晕乎乎,整个人的感觉都迟钝了,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工作效率被带累得极低,他坚持了三天,终于熬不住,跑去医院开药。
当初叫他过来的同学得知后特意来看他,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冰冷的公寓里因为有客到访而热闹起来。
饭后同学捧了一杯咖啡边喝边发表意见,“你今年三十三了吧?”
岑森慢吞吞地从药盒里抠出两粒胶囊,“嗯。”
同学瞥了他一眼,“该考虑找个对象了。”
岑森笑了一下,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