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体里的变化,啼莺抬头去看冷予瑾,眼神里忍不住溢满了惊叹。他从来没有跟冷予瑾说过自己体内发寒的事,可是冷予瑾靠诊脉和观察就能配出这样的药,原来那些被请上山庄的大夫与神医根本不能比。他现在有些信了关于神医的传闻。
“缓过劲了?”冷予瑾见他抬头,注意到了他那双发亮的眼睛,但也没有去细想,接着交待他,“脱衣除袜吧。”
啼莺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该去泡药浴了,便说:“麻烦扶我过去。”
冷予瑾将他扶起来,带到了浴桶边上,却没有离开。啼莺看着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意图,不由得奇怪道:“冷大夫,你不出去吗?”
“我为什么要出去?”冷予瑾也奇怪地问道。
“这……”啼莺一时语塞。他又不是女子,自然不能说男女有别。但他从小就在小倌馆里被□□出来,虽然身为男子,却只会对男子有意,自然是格外在意这类事情。
冷予瑾见他神情尴尬,一时会错了意,以为他在意的是世俗礼数,便对他说:“虽说你与龙庄主拜了堂,但没揭喜帕,没饮合卺酒,也没有洞房,礼未成,算不得有夫之……夫?”说到最后一个字,冷予瑾想了想才选中,说出口也没那么确定。
啼莺更加觉得尴尬了,他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如今他只当自己是林七,过去的种种,都与自己无关。
“那便脱衣入浴吧,别耽误了。”冷予瑾接着催促道。
啼莺实在无法理解这位神医到底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最后索x_ing破罐子破摔地说:“我有断袖分桃之癖。所以麻烦冷大夫回避一下。”
“我知道。”冷予瑾说,“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男是女,x_ing向如何,对他来说都是病人。他作为大夫,医治病人时向来百无禁忌,为什么要回避?
“因为我不想当着你的面脱衣服。”啼莺又说,“我不喜欢这样。”
即使没有搞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冷予瑾至少听明白了这句话。他想,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个人喜恶的问题。于是他转过身去,说道:“我不看你便是。”
啼莺还是没能将人劝出门去,不过对方已经转身面壁,自己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他背过身去,伸手扶着浴桶边缘开始脱衣除袜。将身上所有衣物全部搭在一旁的木架上后,他慢慢地踩着浴桶下自带的三级小阶,爬进了装满了黑褐色药汤的浴桶里。
浴桶中半截往下,有三分之一是往内凹陷的,内部的木板可以让人坐着。木板下的凹腔放着铁质的正面开口的火炉,上面离木板有些距离,使得铁炉既能够温热浴桶内的药汤,又不会让木板太烫不能坐人。
啼莺坐下之后,黑褐的药汤直漫到肩膀处。然后他转头去看一直面壁不动的冷予瑾,说道:“冷大夫,我好了。”
冷予瑾闻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你再往下坐一些,让药汤漫到下巴。”
啼莺乖乖照做,将胯部往前挪了挪,后背斜靠在浴桶上,让药汤盖过脖颈,遮了一小部分下巴。他在浴桶里安静地泡着,冷予瑾就拿了自己的剑在桌边坐下,用布巾仔细擦着剑鞘上沾到的脏污。
过了一会儿,冷予瑾抬头问他:“感觉如何?”
刚刚坐到浴桶里时,啼莺只感受到药汤的热度,与以往入浴没有什么不同。但坐了这么一会儿,全身的皮肤底下渐渐起了酥麻的感觉,身上发汗也比以往泡在热水里更厉害。此时他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重起来,每一次吐气都觉得那口气十分浑浊。
啼莺照实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冷予瑾点点头,虽然还是那副不变的表情,但啼莺莫名就觉得他的神色缓和了些。
“药汤已经起效了,比我设想的还要好一些。”说着,冷予瑾放下了布巾,将佩剑挂回腰带上,站了起来。
他朝啼莺这边走了两步,继续说:“我现在要出门一趟。林七,你跟我保证不会趁我不在就偷偷爬出来。”
“我怎么会……”啼莺说着,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之前还闹着要寻死,之后心境变了,却没有跟冷予瑾说过,难怪对方会如此疑心。再一想,刚才冷予瑾不肯离开厢房,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是怕自己不配合治疗吧。
总算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啼莺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冷予瑾说:“冷大夫,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现在我不想死了。我会配合治疗,绝对不会趁你不在偷偷爬出来。”
“这样便好。”得了啼莺的剖白和保证,冷予瑾这回是彻底放了心。
冷予瑾出门后,啼莺继续在浴桶里坐定,让药汤发挥效力。他想着这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自己心境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好像冷予瑾是他命中的贵人,将他从过去的泥淖中拉了出来,不仅将他从鬼门关前拉走,还让他看见了一个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新世界。
想到昨晚还在对方怀里嚎啕大哭,啼莺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唉,也不知道神医心里会怎么想自己。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是小人矫情,要是能学得冷予瑾一半的洒脱,那该多好。
慢慢来,以后日子还长。
心里飘出这句话,啼莺怔住了,片刻后又笑了。
是啊,他林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既然神医愿意救他,那他就跟着神医,安心治病,再偷学上几分潇洒自在。等再见到扶伤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三年之别。
待重逢那日,他定要好生谢过这位求来了神医的好友。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与医药有关的部分全是作者妄想,大家不要当真。冷予瑾的医术是天生开了挂的。
第8章 第八章
这药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啼莺在里头泡着,愈发精神得很,不像之前那样一会儿就觉得困倦。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浊气,还有头上发的汗,都是在将体内的毒往外排。
由于浴桶下还有火炉温着药汤,过了半个时辰,炉中的木炭烧尽了,这药汤才渐渐散了热度。正当啼莺觉得是时候离开浴桶了,冷予瑾像是掐着时刻似的恰好推门而入,这回又带着一个差不多大的竹篓回来。
“冷大夫,药汤快凉了。”啼莺坐起身来对他说,“我可以出来了吗?”
“等等。”说着,冷予瑾放下竹篓,又出门去了楼下。不一会儿,他又拿着两条浴巾上来了,分开挂在了木架上。
“我让小二烧水去了,等会儿你再用清水洗一下。”
接着,冷予瑾便在桌子边坐下,背对着他。啼莺知道他是记住了自己之前说的不愿在他人面前赤身,见他主动面壁而坐,便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这半个时辰下来,他竟然觉得手脚也比之前有了点力气。
擦干身上和头发上的药汁,啼莺拿过架子上之前脱下的里衣穿在身上。这里衣穿了两天,也该要洗了,此时沾了一点药汁也无妨。他扶着架子站定了,才跟冷予瑾说话。
“我好了。”说着,啼莺去看墙边的竹篓,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冷予瑾听他说已经整理好了,才转身过来答道:“明天要继续赶路,买了些野外用的东西。”
除了之前想到的熬药的东西,他路过粮行时还买了两斤小米,又配只陶釜。他可以一路吃干粮,但啼莺却需要吃些米粥温养。路过点心铺子时,他想起之前啼莺怕苦的样子,还神使鬼差地进去买了瓶糖丸。
他想起竹篓里还有给啼莺新买的衣服,便起身过去,将那个小包袱拣了出来。他解开包袱,将里面放着的两套里衣和两套外穿的成衣给啼莺看。因为觉得啼莺不适合像自己这样打扮成侠客,所以便按照读书人的喜好买了成衣,浅色的绸缎布料,分别配上兰与竹的绣纹。
啼莺见了衣服,也是很喜欢。人常说,缺什么便喜爱什么。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就很喜欢模仿文人雅士的着装,不求富丽奢华,只求状若君子,也算是一种安慰。不知冷予瑾买这些衣服是巧合,还是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啼莺心里十分熨帖。
“谢谢,你费心了。”
感激之余,啼莺又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对方为自己治病不说,还要顾着自己的起居饮食,其中花销自然不菲,而自己却身无分文,不知如何回报。于是他便说:“等身体好转,我会努力做活赚钱回报冷大夫救命之恩。”
“不用。”冷予瑾却回绝道,“扶伤的三年之诺便是我收下的诊金,你安心养病。”说话间,他将一件里衣拿出,搭在架子上,然后将剩下的衣服收回包袱里,也放在了五斗橱上。
啼莺一时间有些窘迫,他知道冷予瑾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可让他就这么安心接受对方和扶伤的好意,却过不了自己内心的槛。不劳者不得食,若他就这么接受了,像个什么样子。
以前他在山庄里也会找事做,龙亦昊拦过几次,见他执意为之,也就随他了。因为若是真的什么活也不做,那他就没法自欺地想自己并不是男宠,不是靠出卖皮相为生。虽然他现在知道了,无论他如何自欺,事实就是如此,他是靠着这张脸才能过上那样优渥的生活。
想了想,啼莺还是继续争道:“扶伤之诺是他的情义,我日后也要还他。你为我治病,还要管我饮食起居,开销一定不小,我不能白白接受。”
冷予瑾看着他,说了初见那晚对龙亦昊说过的差不多的话:“是我想救,这开销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啼莺震惊了。每次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解冷予瑾的想法了,却跟着就会听见这人说出非常离谱的话来。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救人的开销与被救之人无关,太没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