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年掀开眼皮看他,细长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狭长浓密的眼睫毛不住地眨动着,声音温软犹如低声吟唱出来的一般:“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微微低头,身上的薄红纱衣松松挎在身上,一起一坐顺着光滑的肩头滑下,露出精致瘦削的锁骨,沉吟片刻抬脸,神情却忽然之间变得落寞,“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不直接让雷劈死我呢。”
书生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也顾不得礼仪,伸手按住激动的陆时年的肩膀:“姑娘,你冷静些。”
陆时年小声啜泣,手里的帕子s-hi涔/涔的:“你让我如何冷静,你救了我,可是我还是要寻死的,还不如昨晚上被雷劈中一了百了。”
书生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随意抽回手,劝解开导他:“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每个人都像姑娘这样寻死觅活的,世道岂不是都乱了。”
陆时年低头,黑发自然下垂遮挡住整个面容,语音里带着落魄的哭声:“你又不是我,怎么懂我的苦痛。”
书生身为读书人,完完全全信奉老祖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那一套,对于他要求死的愿望不仅不理解,甚至强烈反对:“姑娘,世事犹如过往云烟,一切都该当做谈笑间的梦痕,又如何为世间的这些琐事不宽心,不放怀呢?”
“公子,我......若我说我压根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正经姑娘呢?”
书生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珠子看陆时年。
差点被他惊诧的目光逗笑,陆时年连忙低头:“实话跟您说吧,奴家是隔壁城勾栏院里逃出来的,公子......”
凉凉地瞥了书生一眼,陆时年道:“公子,现在可后悔救奴家,奴家这种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女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世道上。”
书生怔楞一瞬之后立刻捉住他的手腕,严肃了表情:“姑娘此言差矣,万物中皆平等,再者姑娘既然已经有幸离开了那烟花是非之地,又为何要寻死呢?”
陆时年轻哼一声,声音温软语音上扬,斜挑的的眼角莫名带了媚意:“公子不嫌弃奴家吗?”
书生脸颊迅速红了,想要放开她的手却被牢牢抓/住:“当然不。”
陆时年两只雾蒙蒙的眼睛迅速变得惊喜,猛地向前一扑一把环住书生的腰:“公子,你真好,公子救了奴家,奴奴无以为报,只有这残破的身子,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书生着慌,连忙推开他:“这如何使得。”
陆时年猝不及防被推个正着,一个转身直接趴在地上差点摔个狗/吃/屎:“......”
转身委屈道:“公子还说不嫌弃我,不愿让我碰是嫌弃我身上脏吗?”
书生自然知道他说的脏是指什么,赶忙将他扶起来靠在树下,结结巴巴解释:“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偷偷瞄陆时年一眼,“你怎么可以突然抱住我。”
陆时年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书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脸上更羞涩了,吭哧吭哧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甚至青筋暴起。
陆时年连忙收敛了神情,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条命都是公子的。”
书生摇摇头:“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感谢。”
陆时年咬了咬下嘴唇,抬起脸,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水光潋滟,他红唇轻启,轻声央告:“公子,可是......可是我是从勾栏院逃出来的,若是公子不收留我,我有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说着又是落下两行清泪:“算了,世间之大又何来我的容身之地,倒还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万万不可。”书生连忙制止他,皱着眉毛沉思许久,最后终于妥协,“姑娘若是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那就先跟着我吧,等到了京城再做打算。”
陆时年殷/红的嘴唇一抿,立刻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公子。”
林间Cao木清幽,周围除了虫鸟鸣叫再无杂声,嗓音清亮,犹如山间缓缓流淌的小溪叮咚作响,甚至鼻尖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爽,但也掩盖不住尾音的颤抖,他还是害怕。
书生浑身僵硬,可是在听见他微颤的声音之后,尽力放松了身子,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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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穿这个。”陆时年展开手里的白色衣袍和鞋子,眼底的嫌弃一览无遗,委屈地抬脸看着顾长安,传达着自己极不情愿的意思。
顾长安视线掠过他的肩膀停在身后新抽/出来的一枝嫩芽上,轻咳两声:“姑娘先穿这个吧,总之.......你之前的衣物还是......搁着吧。”
手中布料细腻丝滑,穿着倒不会不舒服,只是这颜色.......纯白几乎无一点杂质,就像是书生身上的学袍一般,不,比学袍还要简单,下摆衣袖都没有精致绣纹。
不过......陆时年挑挑眼眉,柔弱无骨地靠在书生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这是......你的吗?”
书生吓一跳,浑身一抖差点向上一次一样失手推开他,身子僵硬犹如木头,甚至连脑袋都不敢转,额头几乎要冒出热气,连连解释:“是,不过我只穿过一次,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知道不能把人逗得过分了,陆时年见好就收,若无其事地缩回脑袋,利落地展开手里的衣服,抚摸一把布料,衣服上似乎还残存着某个人强烈的荷尔蒙味道:“好呀,穿这个。”
书生当即松下一口气,慌乱站起来,转身也不敢看他:“姑娘先在这里休息着,我去前面取点水来。”
看他慌张狼狈逃窜的背影,陆时年轻笑出声。
笑声清亮软柔,落在书生的心里就像是一株正破土迎接新生命的鲜嫩绿芽,又像是小猫爪子一般轻柔地抓挠心尖,酥/酥~痒痒,徘徊不去。
书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身后的笑声更大了,连忙捂住滚烫的脸颊,快步走开了。
早春时节,树林里y-in气重,清凉潮/s-hi,即使日头已经到了脑袋顶上,也只是照散了林间的薄雾。
陆时年身上有伤,不能随意走动,书生是进京赶考,时间还早,也不着急赶路,两个人便只能先露天席地地将将就几天。
晚间,面前篝火旺/盛,陆时年身上穿着书生的衣袍,还盖着书生的毛毯,鼻尖萦绕着浓重的书卷气息,透过跳跃的火苗眼神细细描摹着对面的人的面庞,从眼睛到鼻子,再到那刚毅的下巴,在完全陌生的容颜中找那份熟悉的感觉。
真的是.....越看越喜欢,尤其是书生在看见自己笑着时脸颊不自觉泛起的那抹羞涩的红,以及微微抖动的耳朵尖——即使不知情爱,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依旧对我心生向往欢喜之情吗?
不过——陆时年扁扁嘴,倒是也不排除是因为自己长得太美的缘故,但是仔细想想,小狐狸长相和原本的自己相差无几,倒是也没什么纠结的,反正他喜欢自己肯定就是喜欢一整套呗,被这张脸吸引也是无可厚非的。
陆时年定下心来,毫不掩饰光明正大地看他,真的是越看越好看,怎么都舍不得挪开视线。
书生面无表情,但躲闪的视线和滚烫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手指紧紧攥着衣服下摆心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背转过身子,只安慰自己一定是火太旺了,自己距离热源太近了。
夜深人静时分,万籁俱寂,就连白日里的虫鸣鸟叫也像是入睡一般地消失了,陆时年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远处抿了抿唇。
一阵y-in冷的风吹过,带起陆时年胳膊上的一层j-i皮疙瘩,面前微弱的火苗也跟着跳动几分,两边的树干发出呜呜的闷响,黑夜就像是积压成堆一般地整个笼罩下来,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时年眼底闪过一道暗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拢紧了身上的白色衣袍,靠坐在树下,慵懒出声:“出来吧。”
一道黑色的烟雾飘过,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树后走出来一个穿着浅紫色轻质薄纱,头戴黑色丝带的纤纤女人。
赤着玉/足脚尖一点,鼻尖萦绕着淡雅的脂粉香味,不知何时,女人已经到了陆时年面前,广袖一甩拂过他的面颊,声音娇/嫩欲滴,却武断透出些许委屈:“红衣,我去找过你了,你不在,你受伤了,有没有事,我没找到你就先去了趟灵山,看我带回了什么?天灵芝哦,养伤效果奇佳的,送给你。”
灵山地势险恶,即使是原主都很少去,更别提在里面找到一株几乎可以起死回生的药Cao了,只是......
陆时年撇过脸不看她,声音冷淡:“你身上杀孽过重,天劫期间会被我的雷殃及。”
女人眼底闪过精光,迅速直起身子攀在陆时年的肩膀上:“红衣,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陆时年躲避过她的手,神色依旧淡然:“纤纤,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纤纤面上的笑容迅速僵住:“怎么会,你说过你不喜欢对面山上的老虎精的,你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你又没出过山?”
正说着忽然顿住,生硬转头看向已经完全睡熟的书生,面容稍显扭曲,转过脸笑得勉强:“红衣,你是不是又骗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那我先回去修炼,等过两天再来找你玩,你不要乱跑。”
陆时年叫住已经站起来的女人,对着她摇曳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纤纤,是他。”
“我要杀了他!”原本已经要走的女人猛然间暴走转身,十指成爪闪电般地袭向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