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上街道,路口老汉满面风霜,跨坐在长凳上磨着铜器。
“老头,这镜子锈了,帮忙磨干净。”
一个作女使打扮的小丫头,小跑着越过年轻大夫,拿着铜镜站到磨铜匠的跟前。
空气里,飞舞着金属的残屑。
郁容只好绕行,走远了,还在想,感觉哪里古里古怪的。
正琢磨着,下一瞬,目光被路边一株桃树吸引了。
花朝已逝,莺月将至。
注视着要凋不谢的桃花,郁容不经意地便走起了神,倏而想起了去年在荷蛰小院见到的那几株桃树,话说……
快三个月了吧,昕之兄竟是一点儿音讯未曾传来。
南蕃的局势,是不是很紧张?何况,还有那些危险的瘴疠之地。
顺着官道而走,郁容的心思飞去了南地,一时却是不自觉。
待走到又一岔路口时,无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前面洪家庄,就是阿若所在的村子。
郁容下意识地驻足,犹豫了一下下,便顺着岔口小路朝村庄行去。
正月十五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阿若和洪大海的结契仪式怎么还没办?
怀着这样的疑惑,郁容径直朝阿若家走去。
记得,前两回路过,阿若都不在家……也不知跑哪去了。
到了阿若家门口,郁容不自觉地蹙起眉。
破旧的木板门仍是紧闭着。
走上前敲了敲,没人应答,又等了半晌再敲,仍是没人应声。
郁容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一回不仅是敲门,还带喊着:“有人在家吗?”
和前两次不一样,门不是从外头锁的,推不开,说明是从里面闩着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十分不安。
“阿若?你在吗?”
郁容又喊了声,半晌,垂着头思考了起来,便想到了阿若的契兄弟,转身准备去找那洪大海。
身后,木门吱呀,是少年郎没好气的呵斥声:“叫魂啊?”
连忙转身,郁容看到是阿若本人,莫名地松了口气:“抱歉,我以为……”
“以为什么?”阿若冷哼,“我还能死了不成?”
郁容闻言一愣,定睛细看,观其气色,便是皱眉:“你生病了?”
阿若突然泄了气似的,抬手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是啊,发烧呢。”
“怎么不瞧大夫?”
“麻烦。”
想到小药箱里常备的药物,郁容遂主动道:“不如让我顺便给你看一下吧?”
“有什么好看的……”阿若咕哝着,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将人请进了自家堂屋。
几个月没来过,郁容总觉得这一位家里更破陋了。
按理说,养了那么些鸭鹅,便是阿若没什么亲人,日子也该过得不错吧?
到底是人家私事,郁容不好多嘴,能做的便是仔细地帮对方检查身体健康——风寒入体,内中空虚,吃剂半的药便够了,不算糟糕。
“没事你就走吧。”阿若收了他的药,便开始赶人。
对方这样说了,郁容也不好多留,起身走到门口,忽又顿步,转头问道:“你和洪大海结契……”
这边没说完,那头人不耐烦地回:“吹了!”
郁容微微一惊:“怎么?!”
阿若撇开头:“关你什么事。”
“……”
郁容不好意思再问了,也是……他和阿若也称不上朋友。
似友非友的,多嘴问上一句,已经有些管闲事的感觉。
暗自叹了口气,郁容忍不住嘱咐了声:“不管如何,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如果……还不舒服的话,便尽管来寻我。”
“知道了,滥好人。”
该说的说了,能做的也做了,郁容便不打算再逗留了。
“喂,小大夫……”
郁容回头。
堂屋里,光线昏晦,阿若的面容半掩藏在y-in影之下。
他说:“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你这个滥好人可别上当受骗了。”
郁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也是男人……所以按照阿若的说法,他俩都不是好人咯?
转而意会到了对方话语里的涵义,对其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郁容默默地走在官道之间,心情略显沉甸甸的。
忽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带起漫天飞扬的尘土。
郁容抬手挡在眼前,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
腰间陡地被什么揽着,只觉一股大力,遂是天旋地转,整个人感到一阵失重。
霎时,被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包围了。
郁容:“……”
山贼抢亲嘞?
得亏他心理素质好,要是一般人早被吓破了胆。
第71章
“数月不见, 兄长怎得化身变成土匪了?”
郁容笑言,其实他并没看清来人, 因为自己整个儿地被纳入对方的怀抱里, 被死死地束缚着,不得动弹。
可也无需看清楚。
这属于另一人的气息,他不要太熟悉了。
“容儿。”
炙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 一种诡异的酥麻自心底油然而生。
j-i皮疙瘩快掉了一地。
郁容下意识地挣了挣,遂发现钳制在腰间的双臂,简直跟钢铁铸就似的,根本掰不开。
这算不算是揩油?
才这样想着,他便觉得身上的束缚变松了, 正要从属于另一个人的怀抱里退出……眼角是一闪而过的温热,泛着s-hi, 渐渐化作点点的凉意。
聂昕之的语气一如寻常般平静:“这才是你所谓的‘揩油’。”
诶?
一不小心将吐槽的话说出了口吗?
郁容囧了囧, 少刻,悠然叹了声:“兄长的脸皮,容自愧不如。”
除了囧,心情居然十分平和……对被揩油了的事实, 接受得毫无心理障碍?
不对,“揩油”这说法, 也太弱化自己了!
男子汉, 大丈夫。他应该……
果断揩油回来!这样想着,郁容努力抽出同样被钳制住了的手臂,伸手就在男人的下巴摸了摸。
随即被捉着了手。
抬眉, 看过去。
四目相对。
郁容不由得默了,感觉适才自己的脑子坏了,盯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莫名感到压力山大,正想调转目光,眼前忽是一黑。
男人的手掌覆盖在的眉眼之上。
“……兄长?”
半晌,聂昕之忽地拿下了手,另一边的手臂也松开了。
郁容得以“重获自由”,便听到男人的嗓音响起——
“回家罢。”
“嗯。”
识途的千里良驹早已哒哒地走远。
拉开了距离,这才注意到聂昕之看着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郁容遂问:“兄长这是才从南地归回吗?”
聂昕之肯定地应着声。
郁容默了,少时,轻语:“可以休整好了再来我这。”何必这么赶,他人在青帘又跑不了。
“在此休整亦无妨。”
好吧!不过……
郁容复问:“不需先回京面圣吗?”
聂昕之表示:“我已修书一封至禁中,官家允我小休一旬。”
郁容哑然。
倒是聂昕之又开口了:“因何而愁闷?”
“什么?”
“适才见你愁眉苦脸,”男人问道,“为何?”
被这么一问,郁容刚见到这人的惊喜,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沿着官道,斜c-h-a进入小径。静静地走了小半刻钟,他忽是轻叹了口气:“我在想‘月圆月缺’的问题。”
聂昕之淡声道:“自然道理,何需烦恼。”
郁容:“……”
昕之兄说得很有道理,问题是,他纠结的又不真的是月亮是圆是缺什么的……
聂昕之继续说:“他人之事,与容儿有何干?”
这男人竟也知晓自己的言外之意。郁容心里一松,便清了清嗓子:“若这个‘他人’算是朋友呢?”
“又如何?”
郁容默然了一小会儿,忽作反问:“兄长你有交过朋友吗?”
聂昕之淡然表示:“何用?”
郁容更纠结了,一方面觉得对方的想法好像不太好,一方面一想到对方所处的位置,又仿佛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