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厅内,左右各燃着一火盆。
少了一面墙与门的防护,火盆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
郁容也没在意,身上裹着聂昕之送的羔裘,里头还塞了一件薄棉衣,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桌上篮筐里放着一堆的龙骨,他正一块一块地辨别着,再分门别类进行储存。
——龙骨包括了不止一类动物的骨骼,便是同一种动物不同部位的骨骼也有不同,入药之时须得有些讲究。
突兀响起的爆竹声惊扰到了专注工作的少年大夫。
郁容顿住了手头上的工作,侧耳倾听了片刻,爆竹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瞥到正好经过檐廊的钟哥儿,便叫着他,好奇问:“可是谁家在办喜事?”
钟哥儿果真知晓,回道:“柳树家的二姑今天出门。”
稍微花了一小会儿功夫,郁容回想了起来是哪家,经常跟杌子那一帮小孩玩耍的柳树他是有些印象的,跟他们家倒是没多少来往,好像那户人家从没在他这儿看过病或买过药。
“是这样啊。”朝钟哥儿点了点头,他没再多思,道,“你玩你的去罢。”
钟哥儿便往正屋去了。
郁容继续检查龙骨,少刻,忽是停下了手里的活,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听着爆竹声,陡地忆起阿若说要结契的事,到现在还没定日子,怕是要等过了正月十五。
结契啊……
莫名便想起了一个多月没有讯息的聂昕之。
“也不捎个信……”
郁容不经意地嘀咕出声,他可记得那男人说,南蕃现在乱得很,总觉得那么几个人潜过去探查情况,还是挺危险的感觉。
心神有些不宁。
郁容微蹙着眉走神,下一刻,忽是起身,双目陡地发亮。
好像……
没听错的话,似乎有马蹄声正在接近?
第67章
尽管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靠近这边, 郁容仍是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房屋,站在栅栏门前, 朝庄子那边眺望。
马蹄声渐渐清晰了。
郁容微眯着眼, 没多久便看清了领头之人,失望之情自心头一闪而过,下一刻, 注意力被几匹马后的板厢车吸引了。
“见过小郁大夫。”
郁容侧身,往后退了几步,冲领头者拱了拱手:“安校尉。”
也是老熟人了。
“在下奉指挥使大人之命,送这一车南蕃土产,”名叫安朗犀的校尉说, “便作今年年礼了。”
闻言,郁容一时无心探究板厢车里的东西, 眉头不经意地轻蹙:“年礼?他……昕之兄年前回不来了?”
安朗犀道:“正是如此。”语气微顿, 补充了一句,“指挥使大人只是被繁琐之事绊了身,还请小郁大夫安心。”
郁容对校尉笑了笑,没再追根究底, 语气一转,对一众郎卫作着邀请的手势:“还请诸位进屋再叙。”
“不必麻烦。”安朗犀是个雷厉风行的x_ing子, “待小郁大夫你查验了年礼, 我等须得当即返京。”
边说着,边打着手势,支使手下们将板厢车里的东西一一抬出来。
郁容便没强求, 目光聚焦在所谓“年礼”上,想到某个男人一贯的“德x_ing”,他对这回的礼物当真是又好奇又担心。
好奇什么无需细说。担心的是,一个猝不及防又被吓着。
结果,果然被吓着了……尽管事先作了心理准备。
满满几大竹笼的……“五毒”吗?
蛇、蜈蚣、蟾蜍、毒蜘蛛、蝎子。单独任哪一样,郁容见了,都不觉得害怕,关键是这密密麻麻满笼子的,全是毒物,得亏他没有“密集恐惧症”。
便这样,也有点犯恶心。
见鬼的南蕃土产!
安朗犀端着一张正气浩然的面孔:“指挥使大人托在下询问,小郁大夫你可还喜欢这份年礼?”
郁容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很惊喜。”
还好,全是死物,俱已加工成干燥体了。
“如此便好。”
安朗犀松了口气,没听出这声“惊喜”里的言不由衷,一本正经地邀功道:“这里皆是我旻国难寻之物,只因活物不宜运载,故此制成干物。”说着,他示意手下打开一个封闭的木箱,箱里是一个酒坛子,“此为指挥使大人亲手为你捕捉的蛇王之王,南蕃独有的‘过山风’。”
过山风?是他想的那个过山风?真是厉害了,我的兄长!
除了过山风,还有……樱红蜈蚣?混在一堆蟾蜍中间的,似乎是箭毒蛙?蜘蛛实在分辨不出具体品种了,蝎子里有一些特别像最毒的金蝎……
无法确定每一样毒物的名称,郁容的心情从一开始的哭笑不得,到现在,难掩几分忧心。
“昕之兄实在太乱来了。”
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全是剧毒且攻击力极强的毒物,随便被咬一口,稍有拖延,以现在的医术,怕得玩完了。
安朗犀浑然不在意:“小郁大夫请你不必担心,指挥使大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才怪!
郁容抿了抿嘴,他不是特长于辩论的人,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只是一想到那男人为了讨他欢心,便冒这般危险,心里便跟堵着一堆淤泥似的,憋闷。
憋闷到犯起了呕意。
安朗犀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位年轻大夫情绪的异常,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并非指挥使大人故意以身涉险,南蕃多山林,俱是瘴疠之域,诸多毒物皆为行路之障。”
郁容默了,一点儿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安朗犀说完便发现自己表达有误,忙补充说明:“出了瘴疠之域,便再无毒物之险。”
赌气没用,某人又不在近前。郁容轻叹了口气,问校尉:“不知安校尉是否将再赴南蕃?”
安朗犀颔首:“面圣之后不日即返回南地。”
郁容默默盘算着时间,道:“也得三五日的功夫?”
安朗犀复又点头。
理清心里的不虞,郁容微微一笑,道:“我有回礼,欲请安校尉代为转交给昕之兄,不知待你面圣之后,可否再见一面?”
安朗犀表示没问题:“前往南蕃必经此地,届时在下会再来拜访。”
郁容舒了口气:“便劳烦安校尉了。”
“客气!”
两人交流完毕,其余几名郎卫将所有的“年礼”卸好,俱数安置在了药室前的半厅里。
遂以安朗犀为首的众人毫不留恋地辞别了。
郁容站在“年礼”跟前,默默平复着心情,半晌,留意到有一个大木箱里的东西尚未细看,想了想,便走过去伸手打开了箱子,便微微一愣——居然是一箱子的血竭。
想是,烛隐兄找到了麒麟竭的下落了?
有了之前“五毒”的冲击,即使血竭珍贵越过黄金真珠,此刻他也没多少激动之情。唯一的感想是,这东西来得正好。
郁容所谓的回礼,便是打算制备一些药物,请安朗犀带去南蕃。
有了这血竭,正好将金创红膏的方子换一换。血竭主伤科,针对金创有特效,极适用聂昕之和他手下一干的郎卫。
心情恢复了淡定的郁容,没有叫上学徒,一个人先收拾着五毒干燥物……数量过多,堆积起来看着挺恐怖的,就别吓人家孩子了。
干燥物的处理手法挺不错,暂时不需要他补充做些什么,直接存放即可。
收拾完了,该锁好的锁好,才叫上几个孩子过来帮忙。
只有三五天的时间,要制备足够的药物,得争分夺秒。
考虑到聂昕之现如今的处境,郁容除了准备制备金创红膏外,最主要要制作的有两样,一是为解毒、排毒所用的神仙解毒丸,一是为驱虫蛇、避瘴气的辟温杀鬼丸。
首先制备的是辟温杀鬼丸。
光听名字挺神神道道的,其可熏百鬼恶气,避疫、驱瘴,算是腊药的一种,元日之际,男左女右佩戴一枚药丸在身,或者有病人的人家在门口焚烧去邪,亦可少量口服。
听着挺玄乎,能不能杀鬼不知道,事实上,驱虫辟温,预防一些疫病,倒是有几分效果的。
想到安朗犀说的,南蕃多瘴疠之地,可不正需要这样的丸药,好以防身吗?
郁容没有采用传统的方子,而是自己参照系统的药典,作了改良——之前是觉得好玩,没想到经他改过的方子被系统直接评测为良好。
便取雄黄、雌黄、朱砂等矿物类药材,加入上回聂昕之送的空青,以及新换得的龙骨、虎骨等骨骼类药材,十多味药材研磨为末粉,丹皮、当归、丹参、檀香、佩兰等植物药材,分量各不一样,同样取末,混入前些味药物里,烊蜡和榆粉合成大丸。
有过制备传统的辟温杀鬼丸的经验,这头一回魔改版的丸药,做起来还算趁手。
郁容盘算着数量,确保二三十人每人能分到十丸以上,分三次将所有的丸药做好,稍稍y-in晾,待药丸放干,分别储入消毒过的药瓶密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