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柱?
闻景心中一个咯噔,回过神来,静静注视着红舸,等待下文。
红舸也没有多卖关子, 道:“我知道,你们琨洲的人族修士, 虽然几乎是人人都听过昼神补天柱的事, 但却也人人都以为昼神补天柱的事是假的,因为你们从来没见过天柱:我没见过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所以跟这件事有关的东西也是不存在的——嗤!你们人族真是一种狭隘的生物!你们怎么不想想, 万一天柱不在琨洲,不在邙洲, 而是在你们人族难以见到的地方呢?这又怎么算?”
闻景对红舸的地图炮以撇嘴表示不屑, 不过倒是没有打断,只是安心等待自己想要的消息出现。
只听红舸继续道:“没错,是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天柱,就在我们莒洲,甚至当年魔族从天柱那边来的时候,也是我们妖族是反抗的主力!天柱乃是世界的中心,而我们妖族也是保卫这个世界的前锋,所以按理来说,这方世界不该叫人间界,而该叫妖界才对!而你们人族,才是那个——”
眼看红舸要滔滔不绝下去,闻景终于没忍住,踹了踹红舸:“好了好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再东扯西拉的,我就去跟师兄告状了!”
陆修泽的名头一出,效果拔群,原本说得唾沫横飞、好像下一刻就要跟妖族一块儿称霸世界的红舸,立即变得低眉顺眼,言简意赅,长话短说:“……所以狐妖其实最初是昼神的附属部族,在昼神陨落后自身气运也受到损害,一代不如一代,于是为了挽救自己的部族,狐妖们把随着气运流逝的精气聚拢起来,以秘法塑造出了这些精怪。”
并非是天生地养,而是以秘法催生的精怪……原来这些“狐狸精”是这么来的?
闻景若有所思:“既然这些精怪跟狐妖渊源很深,那她们如今怎么会单独出现在了琨洲?”
“还不是因为那群狐妖都是糊涂蛋!”陆修泽的震慑,对红舸这样脱线的家伙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这时候,他又忍不住带上了自己的情绪和废话,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精怪本来就不是自然生成,所以才一定要一个‘主人’来给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也正因为如此,越是强大的狐妖,身边的精怪也就越是强大,而二者的气息也会越发相似,等到她们功力大成,那么除了她们自己之外,谁都没办法分辨二者的区别!”
闻景听到这里,眉头已经是皱了起来:“那这样岂不是……”
红舸猛跺蹄子:“对吧对吧,连你这个第一次听到的人都能察觉到里头的不妥当,那群糊涂蛋竟然还这样毫无察觉地过了下去,这不,就三百多年前,狐妖部族里起了一场大乱,归根结底就是这群精怪将她们的主人取而代之,不但囚禁了原本的那些狐妖,更是悄悄取代了狐妖的身份,最后引起了一场大乱!在那场大乱里,那些狐妖损失惨重,不得不就此退世,而她们附近居地的族群损失也不小,甚至我们住在莒洲另一头的红氏族都受到波及,这些精怪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偷偷远渡,来到琨洲兴风作浪的——欸你说说,狐妖这群糊涂蛋,当年到底是怎么被昼神看上、成为昼神的附属部族的?”
对啊,这些蠢货都能被昼神看上,他们红氏族怎么就看不上呢?
红舸简直要气成河豚。
闻景只当没听到最后那句酸溜溜的话,用好奇的目光瞧向陈无由,道:“那小哥,你这样痛恨这精怪,想来就是狐妖咯?”
陈无由脸抽了抽,红舸低声补充:“狐妖没有男人。”
闻景低咳一声掩饰过去:“那……”
红舸道:“应该是白狼族。”
又一次在预料之外听到熟悉的名字,闻景再度诧异起来:“白狼族?难道是……”
红氏族与白狼族族地相距甚远,当年白狼族追捕穆裘时还曾强硬地闯入过红氏族的族地,于是红舸也没有为陈无由掩饰的意思,直白道:“对啊,就是当年跟贯日真君互怼了好多年的那个白狼族啊!他们当年跟狐妖离得太近了,所以被这些精怪祸害最深的,除了狐妖就是他们了。”
白狼族……这……就是白狼族了?
想到贯日真君与陆修泽二人与白狼族的“渊源”,闻景的神色越发奇特,望着陈无由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陈无由牙关紧咬,脸色沉冷,叫他脚下的魅仆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诮笑意来,但那笑意刚爬上脸颊,却又被他冰冷的目光逼回。
一旁的陈子川也终于回过神来,上前劝说,不过因他并未从闻景身上感受到杀意,所以倒不像是陈无由那样警惕紧张,而是用温吞的语调说道:“景道友,这件事我还要为他辩驳一二。当年贯日真君的确因一些变故,而与白狼族积怨颇深,然而白狼族内其实就如同我们人族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势力交错。当年与贯日真君交恶的,其势力所属乃是白狼族内的长老遂长老,而他与那位遂长老,却并没有太大关系。”
多年前,白狼族追逐着当年的天澜国少主穆裘,穿过南胜神泽,一路北上,直到穆裘拜入择日宗后,才失了穆裘的踪迹。然而满心仇恨的白狼族并未放弃,而是长久地在琨洲寻找打探,后来终于被他们寻到穆裘踪迹。
但待到他们寻觅到踪迹时,穆裘已经与魏明月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于是白狼族向穆裘寻仇,也向魏明月寻仇,他们不但想要杀穆裘,更是想要杀魏明月!
而对于此事,贯日真君魏婓绝不会坐视不理,于是最后,贯日真君魏婓悍然出手,当年追到琨洲的白狼族十去其九,除了几个仓皇逃脱的狼妖之外,其它的白狼族尽死其手,同白狼族结下死仇,最后也因此招来余孽的报复,在镇压地火的关键时刻功败垂成,身死道消。
可即便同为人族,人与人之间想法也不会全然相同,理念与效命对象更是有各种各样的差距——妖与妖之间也是如此。
就像是陈无由。
他虽也是白狼族,但在这件事上却实在无辜,于是陈子川一边向闻景解释,一边将手放在陈无由肩上,安抚着陈无由的情绪。
“再者说,他的年纪实在不大,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下才来到琨洲,跟贯日真君无怨无仇,也因年纪幼小做不了任何恶事——别看这个小子长这么高的个子,但若换成人族的年纪,恐怕还没有十岁。想来以景道友的心x_ing,是绝不会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
被称作小孩子的陈无由很不高兴地瞪了陈子川一眼,但看在陈子川为他说话的份上,他也就大人大量地不计较了。
闻景瞧着这奇特的兄弟二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来,很是可爱:“安心吧,我可没有要告发你们的意思。”
闻景知道他们在忌惮什么,不过就闻景来看,这实在是毫无必要,因为闻景知道,他师兄并不是个热爱找茬、喜欢迁怒的人,而如果一定要给陆修泽下个定义,闻景只有两个词:懒散、喜欢美人。
只不过闻景想不通的是,像他师兄那么好那么无害的人,怎么就那么多人曲解他害怕他呢?
闻景陷入了谜之沉思,而陈子川兄弟二人却在听到闻景的承诺后松了口气。
是的,就像闻景想的那样,陈子川兄弟二人真正忌惮的,其实并非是闻景,而是贯日真君,还有他的弟子——特别是魔君。
贯日真君虽然已经逝世多年,但他却教导出了一个宗主,一位魔君。若闻景真的将陈无由的身份说出去,那么那位闻道宗宗主又或是那位魔君,只要有一个计较起来,陈无由便再没有活路可言。
但他们偏偏没有把握留下闻景,更无法阻止闻景将这一切说出去——这正是陈无由所惧怕的。
不过如今,既然闻景已经承诺不会说出去,那他们也便放松了下来: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位“景道友”的话中,的确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这样奇妙的感觉,轻而易举地便影响了陈子川兄弟二人,让他们对闻景的承诺毫不怀疑,便是跟闻景抬杠、相互鄙视惯了的红舸,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对闻景起疑。
这不仅仅是属于闻景的个人魅力,更是属于天子的力量,只不过暂时还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在这件事揭过后,几人的话题便再度回转到魅仆身上。
对于怎么处置这个魅仆,不管是闻景还是陈子川兄弟二人,都没有什么分歧,那便是杀人偿命。
在场的几人都知晓,这些年来,死在魅仆手上的人族和妖族都难以计数,死亡是它的必然归宿,而死前的平静,则是对它最后的仁慈。
于是,当被闻景指挥的毛驴红舸磨磨蹭蹭地去为魅仆手下的受害者治疗时,陈无由便握紧手中长刀,准备把这个祸乱天下的家伙就地了结。
魅仆见两方竟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冲突,反而达成共识,叫她趁乱逃离的希望彻底破灭,不由得面如死灰,心生绝望。然而到了这时,她却还在做垂死挣扎,嘴硬道:“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魔君的座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君……你们这样对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魅仆兀自嘴硬,可闻景在焚天宫多年,哪里曾见过这个家伙?再说了,他师兄可是大大的好人,哪里会唆使魅仆做这种下作勾当?
对于魅仆临死之时还给陆修泽泼的脏水,闻景感到很不高兴。
闻景默默将手放在剑柄上,决定若陈无由再不出手的话,就自己把这个坏水给剁了。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陈无由挥刀下劈,刀锋离魅仆脖颈只有一寸之遥时,一道冷光蓦然闪过,直取陈无由的手臂!
这道光浩然若神,在出现之时便叫整座禄城都因此照亮,若被这样的光打实了,陈无由不死也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