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汀芷身后,长风抱剑,挑眉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而杜小琴则是满脸焦急无奈,偷偷向秦菲比手划脚,示意她赶快离开,然而秦菲只当杜小琴是在看她笑话,半点不肯低头。
“我很清醒!不清醒的人,明明是姑姑你!”秦菲十分坚持。
秦汀芷脸色越冷,厉声道:“愚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告诉我,在眼里,我是谁?!”
秦汀芷终于如秦菲所想的那样,向她走进了,然而这时候的秦菲却又忍不住怯缩和后退起来。
“你……你是……你是我的姑姑……秦汀芷!”秦菲心中莫名生出惧怕,但却又不甘后退,咬牙说道。
“错了。”秦汀芷冷声道,“在你眼里,我从来不是‘秦汀芷’,而是承载你希望、憧憬、和向往的一个幻想——秦菲,你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你在看着的,是我身上映s_h_è 出的影子。”
“你不了解我,你对我的崇拜也只是建立于你那薄弱的想象之上……但我不是你看到的人,你看到的人也不是我。”秦汀芷终于走到了秦菲的面前。她微微俯身,看着颤抖的秦菲,轻笑起来,“这样的你,到底在指控我什么?”
“可是……可是……”秦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可是你是我的姑姑啊!”
“所以我才没有杀你。”秦汀芷的神色像是怜悯,又像是残酷,“你该长大了。”
秦汀芷一指点出,缓缓压向了秦菲。秦菲想要挣扎,但庞然的压力将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从你那可悲可笑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吧。”秦汀芷道,“去看真正的世界,真正的你。”
一缕火焰从秦汀芷的指尖燃起,而后化作道道火线,结成牢笼,将秦菲困住。
“不要崇拜和依靠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值得崇拜和依靠。”
秦汀芷转身离开,留下失魂落魄的秦菲。
在秦汀芷与长风擦肩而过时,长风低声道:“没想到你这个女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秦汀芷身形不见丝毫凝滞,也没有给长风半点眼神、半分回应,就这样带着杜小琴,步入丛林深处。
长风本想跟上,但是看看秦汀芷的背影,又瞧瞧秦菲那张与秦汀芷有些相似、但却更显得可怜的脸,心中莫名软了一下。
他嘟哝一句,看看天上依然打得火星四溅的两人后,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剑,丢在火焰牢笼之外。
“算是可怜你这个小崽子吧,谁叫你摊上这么个讨人厌的姑姑呢……”长风在秦菲那张脸上又瞧了几眼,“你姑姑好看是好看,但就是——”
长风蓦然住口,发现自己说了句不得了的话——他竟然觉得秦汀芷这个女人好看?
长风一阵恶寒,连忙走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晦气晦气,呸呸呸呸……”
前头的秦汀芷自然不知道长风纠结的心态,领着杜小琴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再度来到了密道入口处,试图再次开启密道。
上头的阿泽眼尖,见有人这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路,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冒犯,怒不可遏:这些叫人心烦的垃圾,竟敢不乖乖呆在原地等死,还准备从他建造的地道逃跑?!
就是阿泽这一个分神,两人的平衡顿时打破,被陆修泽逼上前来,一掌击在心口!
阿泽脸色一变,非原身的坏处顿时显现,他的灵魂险些被击出这个躯壳!
这次失利,虽然非战之罪,但却叫阿泽心中恼怒,对陆修泽的杀意更盛,而陆修泽也没有放过阿泽这一次的失态,正想要乘胜追击,却听下头半晌打不开密道的秦汀芷喊道:“师兄!!”
陆修泽皱起眉来,知道秦汀芷实在叫他准备离开,然而陆修泽却实在不愿放过阿泽。
——杀了眼前这个人!
这个充满了诱惑的念头在陆修泽脑海挥之不去,但下一刻,陆修泽却猛地皱眉,化作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将上方的结界生生撞破。
“走!”
陆修泽喝道。
下一刻,几道遁光骤起,卷着狂风从闻道宗上方离去。
阿泽不甘想要追击,但一个声音却由远至近,唤住了他。
“别追了。”
没一会儿,一道清风拂来,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青衣人从风中显现。
阿泽不满道:“怎能就这样让他们逃脱?!他们胆敢招到我的头上,就该以死了结!”
“让他们走吧,”回音按住阿泽,“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是——”
“那些狐妖已经找到了。”回音打断了阿泽不忿的话语。
阿泽露出了些许讶异:“这么快?”
回音轻笑着,无奈摇头道,“一点都不快,已经五年了。”
阿泽:“所以?”
“所以,我们要马上准备开启门户——越快越好!”
第184章 亲密
当太阳从禄城的地平线上升起时, 笼罩整个禄城的黑暗都如潮水褪去,而闻景也同陈子川兄弟二人分开, 垂头丧气地向着焚天宫的方向出发。
毛驴红舸对于闻景的这个决定, 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背上闻景后,就迈着小碎步, 一溜烟出了禄城,唯恐闻景又改了心思。
然而当红舸跑出了百来里路后,见闻景依旧是这怏怏不乐的模样,心里顿时便有些发毛了。
想想看,一个总是笑眯眯跟二傻子一样的二傻子——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算了不管了——突然有一天不笑了, 这代表着什么?
红舸细思恐极,脚步慢了下来, 眼珠一转, 随口拉来个话题试探:“怎么?还在想那个魅仆的事?”
按照红舸的想法,能被闻景这小子这么挂心的,恐怕就是那个魅仆了。当魅仆与狐妖共生时,它们自然能够双赢, 然而魅仆贪得无厌,想要反客为主, 于是最后落得个远逃琨洲的下场。对红舸这样原生的妖族来说, 看到魅仆这曾在莒洲兴风作浪的玩意儿,区别只有上去踩一脚和踩两脚的问题,可对于闻景这样的人族来说, 魅仆的习x_ing,却天生就跟“伤天害理”挂了钩,所以若不能第一时间弄死它,后患则可想而知。
于是,在红舸看来,闻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状态,十分有可能是因为这样一句话:良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不过红舸这一次倒是猜错了。虽然陆修泽平日里的确是对闻景各种保护过头,但闻景本人倒是没那么娇惯。
此刻,闻景心中挂念着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只听闻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就是闻道宗的那个‘闻景’?”
红舸有些莫名,不知道闻景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个人:“是啊,怎么?”
闻景脱口而出:“他不是我!”
红舸越发莫名其妙,压根不明白闻景在说什么:“他当然不是你。”
在红舸看来,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面容相似的人也不少。虽然同名同姓又面容相似的人少之又少,但以世界之大,出这么一个人物也不是稀罕事儿!
闻景这二傻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闻景又焉了下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躺倒在红舸的背上,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似是而非、甚至是相互冲突的记忆在他脑中浮现。
一会儿,他是十六岁的择日宗弟子,上头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一个笑得温柔却喜欢捉弄人的师兄,一个容貌昳丽却x_ing格怯弱的师姐,他什么都不必管,只用无忧无虑地修炼就可以了;一会儿,他又是最年轻的隐云宗宗主,亲友同门皆尽死于他人之手,而他不得不忍辱负重,以一人之力撑起这个只有老弱的门派;一会儿,他又变成了择日宗的宗主,每日打理宗门事务,时不时还要规劝钻了牛角尖的师姐,让她不要过分逼迫她自己;一会儿,他又站在了苍雪神山之巅,无数人跪在他脚下仰望着他,心甘情愿地说道“世上神君,唯您一人而已”……
“我是闻景……他不是我……”
是梦是幻?
“他是闻景……我不是他……”
是真是假?
“谁是我?谁是他?”
在闻景的识海中,积聚着相当庞大、又相当混乱的记忆。它像是横跨了数千年,又像是不到短短百年,很多时候,闻景都觉得,他脑子里的记忆,或许不是一个人的记忆,而是两个人的。
然而那过分混乱的记忆叫他无从下手,于是在这之前,闻景就像陆修泽说的那样,安心等待,只随着时间和修为的提升,让灵魂自己进行修复,记忆自我重塑。
但这样的悠然,在看到回音后,却又变得空前迫切起来。
“如果我还记得就好了。”
闻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直觉另一个“闻景”的行动有异。
“如果我还记得……一定能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