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总有人会叫闻景想起来的。
没过一会儿, 天边的最后一丝斜阳也消失在地平线上,而后, 喧闹之声响起, 锣鼓喧天,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小镇的那一头直传到了这一头,也叫闻景回过了神来。
“发生了何事?”闻景愕然环顾四周, 却见周围的食客早在锣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向声源处跑去凑了热闹,叫客栈大堂中只剩他与陆修泽二人,以及有气无力拨拉着算盘的掌柜。
闻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陆修泽,陆修泽脸上微笑不变,背后却忍不住暗暗磨牙。
“无妨。”陆修泽若无其事地说道,“镇中闹妖,但有乡绅请了仙师做法,想来这些天就能解决了,阿景不必cao心。”
陆修泽比闻景早清醒了一个下午,而一个下午的时间,足以使陆修泽了解这曲贺镇中的种种。
曲贺镇中的闹妖一事,实则非常简单,不过就是一月前某天清晨,一个男x_ing镇民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还是很上不得台面的马上风。
死于马上风的男人,在小镇中虽然少见,但也算不得大事,更称不上问题,但问题是,随着这个镇民的死去,每隔七天都会有一个镇中的男人死于马上风,到了现在,因这个不光彩的理由死去的镇民,已经有四个了,因此镇中传出了各种风言风语,而最为众人相信的一个便是:小镇中闹妖了!
而且这妖,必定是狐狸精!除了狐狸精,哪里还有什么妖怪会专吸男人精气过活呢?
当然,也有人说这闹的妖不是狐狸精,而是山魅,也有说是女鬼,然而对于这些言论猜测,陆修泽都不置可否。
妖魔如何,鬼怪又如何?
若是陆修泽想,解决一个小镇上的小小妖魔,只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人的苦痛,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人的死活,与他有什么相干?
陆修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他驻留的事,更不想叫伤势未愈的闻景为此cao心,然而他又知道,闻景听闻这件事后,必不会置之不理,因此陆修泽想了个歪门邪道的法子来转移闻景的注意力,那便是美食!
为此,陆修泽刻意去厨房,嘱咐掌勺师傅按他的要求,做了数碗粥,再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一碗留下,只等闻景醒来投喂,吃完再哄回床上休息,来回几天,等闻景养好了伤,那劳什子仙师也该到了,于是到那时,闻景就更没有理会这件事的理由了。
然而上天似乎总是喜欢同陆修泽作对。
先是他打赏过的小二今早莫名跌落石桥,磕破脑袋,立时身死,露出了怀里的金子,叫衙役顺藤摸瓜,找上门来。陆修泽满心不耐,却又不愿惊醒闻景,因此只得耐心应答,好不容易将衙役打发、以为这就该算完事,结果这一会儿,小镇里竟又闹了起来!
陆修泽觉得自己可能跟红枫国有些犯冲。
陆修泽暗地里不高兴,但那一头,听了陆修泽的解释后,闻景却心有疑虑,察觉到了不对。
“镇中还有修士?”闻景奇怪道,“为何我不知道?”
元婴修士神识能够探索的范围极其宽阔,以闻景的修为,探索一个小镇所用的时间,不会超过三息,因此只是同陆修泽说话的功夫,闻景就已经将小镇用神识粗粗瞧过一遍,然而却并未发现陆修泽所说的“仙师”。
——镇中没有修士,自然是因为“仙师”还在路上。
然而被揭破谎言的陆修泽却不慌不忙,道:“但也没有妖气,不是吗?”
闻景一愣,声音轻了下来:“阿修是说……仙师是假的,妖也是假的?”
陆修泽微微一笑:不,我说的全是真的,然而你猜的全是错的。
陆修泽在同闻景的话语中,狡猾地取走了几个关键的时间和因果,叫整段事在他口中变得大不一样,从而轻巧地误导了闻景,将闻景的思路岔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若是放在往常,陆修泽自然不会这么坑他的阿景,然而经过昨夜后,陆修泽对闻景身上伤势的沉重程度有了一个新的了解,这时候哪里肯叫闻景多管闲事?
不过陆修泽也承诺过闻景,绝不骗他,所以……稍稍误导一下就够了。
——这只是误导!误导而已,绝对不是欺骗!
所以日后阿景明白过来,也最多暗自气恼,他只要哄哄就好了,毕竟阿景这么喜欢他,总是舍不得恼他太久的。
陆修泽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然而闻景还有疑虑,道:“不过,我觉得镇中的鬼气似乎较他地重了些……阿修觉得呢?”
陆修泽见招拆招,还要再答,却不想一个他从未意料到的人从客栈外走来,微笑着接过话头,道:“自然是因为小镇闹的不是妖,而是鬼。”
陆修泽眉头深皱,神色不渝,而闻景却是看着来人,惊得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碗。
第102章 闹妖3
“这……怎么……”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闻景看着来人, 惊得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碗。
“师叔?”闻景问道, “你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只见来人赫然是匪镜道人!
十年前,匪镜道人顶着修真界众人的质疑,将择日宗宗主之位传予闻景后, 便扬长而去,整整十年都没有半点音讯传来,以至于许多人都在怀疑这位只当了短短几年宗主的匪镜道人,是否早已在外陨落。而择日宗内虽然不至于同外人那样已经开始猜测起了匪镜道人的死因,但心中也不是不忐忑的。
而如今,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匪镜道人,竟出现在平凡之地, 以一种平凡的方式, 同闻景见了面,这叫闻景如何不惊诧?
面对闻景的疑问,匪镜道人笑眯眯的,神色与闻景初见之时一般无二, 轻松道:“自然是受人之托,前来除妖, 只不过到了此地, 才发现要除的是鬼罢了。”
闻景越发诧异:请动匪镜道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等闻景问出口,匪镜道人便蓦然一叹, 心疼道:“早知要来除的不是妖,而是这样一只鬼,老道我就不收那位乡绅六锭金子了——起码得八锭!”
闻景:“……”
闻景觉得,他对这位师叔好像还是不太了解。
不过下一刻,闻景就将目光投向了陆修泽,陆修泽理直气壮地回望过来。
“我可没有骗你!”陆修泽道。
闻景道:“那你心虚什么。”
陆修泽:“……”
陆修泽不开心地扭开脸,闻景的神色则从冷静化作无奈。
一旁的匪镜道人瞧着这两人,眉头微挑,毫不客气地拉开两人之间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向二人笑道:“倒还没有恭喜你们如愿以偿。”
闻景一怔,脸有些红了,虽不知匪镜道人为何一眼看穿了两人的关系,而且似乎对某些事也有所联想,但能得到尊敬的师叔的支持,闻景心中也颇为感动。
陆修泽却一点都不感动,甚至于若不是闻景在场,陆修泽可能就要开口讽刺这个看似年轻、实则年纪一大把,而且还为老不尊的老家伙了。
十年前一别后,闻景的确是再没见过匪镜道人了,然而陆修泽却并非如此。
早在匪镜道人诓骗他去择日宗禁地拿衍日珠时,陆修泽就已经明了匪镜道人的跟脚来历,后魔界一见,陆修泽因失忆而对匪镜道人生出杀意,但这样的杀意却也在恢复记忆后慢慢淡去,因陆修泽明白,他与匪镜道人,实则是非常相似的,甚至于这世上只有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同类。
但所谓同类在陆修泽心中并无好感加成,而且匪镜道人实在太没眼色,在过去十年里的每次偶遇,总会多多少少坏他好事,若不是看在贯日真君的面子上,陆修泽说不得就要跟他动手了。
如今再遇,匪镜果然一如既往地坏他好事,叫陆修泽心中十分不高兴。
这样的不高兴毫不掩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闻景暗地里瞪了陆修泽好几眼,但陆修泽却全无收敛的意思,而匪镜道人也只当没有看到,笑眯眯地同闻景搭话,道:“师侄这次来到曲贺镇,莫非也是为了捉妖?”
闻景见陆修泽实在没有悔改意思,便向匪镜道人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只是偶然路过罢了。”
匪镜见闻景说得含糊,也不追问,只道:“无妨,师侄如今来了也是赶巧,可要同我一块儿去瞧瞧这作乱的鬼怪?”
还不等闻景发话,陆修泽便断然拒绝道:“不去!”
闻景无奈道:“师兄!”
陆修泽皱眉,严肃地瞧着闻景,道:“你如今伤重,本就是该好好修养的时候,怎能再行险事?更何况如今匪镜道人已经来了,你就更不应当c-h-a手这件事,还是说你信不过匪镜道人的能力?”
“我……”
闻景刚刚开口,但却又一次被打断。
匪镜道人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师侄自然是相信我的,不过这鬼怪每隔七天便要杀人,隐匿功夫还相当不错。老道我虽然本事不错,但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它,然而离它上次杀人已有六天,想来明天晚上就会再有人身死,对于这件事,老道我怕也是无能为力咯!”
闻景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陆修泽却是蓦然沉下脸:“澹台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师兄。”闻景抬眼向陆修泽一瞧,软声一唤,陆修泽心中的怒气便刹那烟消云散,只余满腔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