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
卓熙紧紧抓住扶手,指节都泛白了,脸色也严肃起来。
大刀迅速落下,带起一道凌厉的气流,甚至能听见破空的响声。
照尘突然拔出发上的簪子朝刽子手掷去,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一动不动地看着簪子划过的痕迹。
天地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兴奋中带点迷茫,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什么。
妇人小孩们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因震惊而张开的嘴巴,男人们则兴奋地盯着刽子手,似乎每一个细胞都苏醒过来。
“轰隆隆。”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闪电斜劈下来,刽子手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随即,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一身。
刽子手死死地瞪着滚落的人头,满脸不敢置信。大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也倒了下去。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碧色的簪子,且只有柄部露在外面。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更多的人尖叫起来,天空中浓云滚滚,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卓熙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满手是汗。
侍卫们也被这一瞬间怔住了,竟忘了自己的目的是要抓住照尘,照尘趁机逃脱,飞身跳到了刑台上。
他以为自己会哭,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却发现平静得很,或许是因为麻木了,泪腺被悲伤堵塞住了。
他跪在地上,轻轻地抱起照琉的头,然后像珍宝一抱贴在自己的胸前。由于没有簪子,他的长发滑落下来,铺在背上、肩上。
鲜血浸湿了他的前襟,温热的触觉却让他觉得很安心。
“不要怕,不要怕,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你,大哥,不要怕……”他把照琉的头抱高了一点,将自己的脸贴在照琉的发上,嘴里不停念叨,似乎这样就能摆脱一切。
“我这就带你走,我们永远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下面的百姓早就呆了,他们不知道这个突然跳出来的男人是谁,但是看他悲戚的样子却不由得跟着难过起来。
“不要睡了,等我们离开后就自由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侍卫们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办。
“醒来好不好,不要闭上眼睛,你这个样子让我害怕。”照尘紧紧地抱着照琉的头,自言自语起来。
他记得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大哥,是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给了他亲人的感觉,让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不再孤独。
“小七,身在飞花宫,有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连彼此都失去,但是师兄永远不会忘记小七。”永远不会忘记吗,我也一样呢。
“尘儿,这只是我们执行任务的手段而已,不要想太多。”你总说这是执行任务的手段,可是当一个人真的付出感情时,那还怎么继续下去?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啊?
“不管怎么说,只要你是尘儿就够了。”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已经不是原先的照尘了吧?可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那我又怎能扔下你不管呢?
“大哥,我也忘记你,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轰”的一声砸在了刑台上,顿时轰出了一个大坑。雨点随即而至,噼里啪啦的打下来。
“快跑啊,下雨了……”
“下雨了。”
百姓们惊慌失措的捂住脑袋往外挤,只是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出不去。侍卫们见此情形不得不去维护秩序。
雨滴打落下来,溅起朵朵水花,照尘很快被淋湿了,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卓熙痛苦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丝毫不理会自己被淋湿的衣服。
“国君,回去吧,雨大了。”秋正中上前劝诫道。
卓熙收回目光:“去把尘侍君带回来。”
“臣遵旨。”秋正中一抱拳,转身向刑台走去。
由于百姓太多,此时又乱成一团,就算有侍卫维护也没起到多大作用。惨叫声不时传来,显然是有人跑慢了被踩踏在了脚下。
秋正中走的并不顺畅,等他好不容易走到刑台上时哪里还有照尘的身影,就连照琉的尸身都不见了。
明明是雨天,他却冒出一身冷汗,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卷·痛苦卷·完——
第四卷:涅盘卷
第五十三章:银丝如雪
话说照尘趁乱抱着照琉的尸身一路飞奔出了昌慰城,雨越下越大,将可能留下的痕迹全都冲刷了干净。
卓熙得知后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并派出御林军出去寻他,只是人海茫茫,要找到照尘谈何容易?
抱着个死人,又在雨中狂奔几十里,照尘早已经身心疲惫,若不是有强烈要离开的信念,他早已经晕在了路上。等他停下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当初坠崖的河边。
河水潺潺,豆大的雨滴落到河里,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的扩散开去。
照尘全身早已湿透,墨色的长发贴在身上、脸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有一股说不出的蛊惑。他将照琉放在草地上,然后像发了疯似得大哭起来,先前的委屈悲伤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大哥死了,他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再没有人会像大哥一样照顾他、默默地守护他、陪他一起堆雪人,再没有人会无奈的唤他“尘儿”……
那个水墨画中的少年没了……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挖土,泥土被雨水浸湿后变得松软,但是要靠双手挖出一个大坑还是相当困难的。
“大哥,喜欢这里吗?有山有水的,还有树木和小草。”他抹了一把脸,脸上顿时沾上了泥土,“春天来了会有小鸟,它们会唱歌,叽叽喳喳的,你肯定不会寂寞对不对……”
眼泪渐渐收住,变成了低声啜泣,也不知道挖了多久,他的指甲早已经全部磨平,十指指腹都破了皮渗出血丝,满身泥泞,没有一处干净的。
“对不起,”他悲戚地盯着照琉全无血色的脸,“若有来世,你还是我大哥,那时,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将照琉放在挖好的坑里,将头与身体摆好,又为他整理好衣服,念念不舍的看了一阵后终于狠下心来开始填土。
身子、腿、胳膊、脚、手、头……看着逐渐消失的部分,他再次意识到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人了,当最后的衣角也被泥土遮盖时,他内心突然空落落的,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