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叶凡会不会忘记无乐不知道,但此后数年间,他自己却时常会想起来。
也许大人的记忆总会比孩童强上一些,每多过一日,叶凡当日的话便愈清晰一分。无乐有时躺在床上,心中也会隐隐懊悔,当日为何不直接将他带回家来,若论功夫,唐门乃百年暗器世家,也不是教不了他。自己堂堂唐家堡二少爷,还怕护不住他区区一个小叶凡吗,何必非让他留在那劳什子小西天陪着王遗风历练。
无乐少爷越想越是气闷,若是叶凡此时尚在他身旁,那…无乐想到此处,又不由摇头叹息,若叶凡如今还在这里,难道自己当真要抬着聘礼到藏剑山庄求亲不成?那本是叶凡一时戏言,怎能当真。更何况,更何况叶凡平日里虽颇有些娇气,却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两个男人,成何体统?
无乐唤出自己的机关小猪,小猪在无乐床上转着圈走来走去,更把无乐的心绕成一团乱麻,他伸手按住机关小猪,让它窝在自己胸前,又想到不知叶凡现在好是不好,是不是已将唐家堡给忘了,若将来叶凡学成出谷,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蜀地?说不定那小王八蛋在小西天练的兴起,早已把他抛到脑后去了,他辗转反侧,一晚上也没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他刚打开院门,唐无言又已满面春风的往这边来了。
“二哥起的早啊,怎的气色这般差,晚上没睡好?不会啊,小凡那孩子已走了三年有余,这堡中还有谁能把你气的寝食难安?”
“闭嘴!”
“嘿嘿,四弟我前几日去扬州七秀坊游玩,你猜我碰到谁了?”
“不猜。”
“二哥别这样无趣嘛。”唐无言跟在无乐后面来到饭桌前,“猜猜看啊。”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滚。”无乐真是懒得理他。
“好吧。我碰到了藏剑山庄叶四少叶蒙。”
乍一听闻藏剑山庄四个字,无乐神情立即专注起来。
唐无言仔细观察一番无乐的神情,又笑道,“我见他喜上眉梢,上前问他是否藏剑山庄有什么喜事,你猜他怎么说?”
“你要讲便讲,卖什么关子!”
“他说,他有一弟弟,数年前负气离家出走,藏剑山庄上下折腾这几年,始终没有找到,不料前几日竟突然托信回来,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我问他他那弟弟叫什么名字,二哥,我保证你定猜不着,那孩子竟叫叶凡!叶凡,我仔细盘问了一番,那可不就是小凡么?不得了不得了,原来那小童来头竟这么大!”
无乐听了唐无言这一番话,心下甚是不喜,偏偏唐无言不识好歹,还要继续往下说。
“二哥,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不震惊呢?难道你早就知道?怎么会,这件事叶凡连小婉也不曾透露过……”
“说完了?说完了赶紧走!”
无乐站起来,揪住无言的衣领轻轻松松将他拎起往门外拖去。
“二哥,你就不能斯文些吗,再这么粗鲁下去,你可讨不到老婆!”
“谁说我要讨老婆了,你个弱j-i,cao心自己去吧!”
唐无乐一把将无言丢在门外,顺手关上院门,重新躺回床上独自生闷气去了。
叶凡那小白眼狼,果然已将自己忘记,不然,既能托人到藏剑山庄报平安,唐家堡这里又为何不见音信?儿童戏语果然当不得真,亏得自己竟还每日里劳心牵挂,真是岂有此理!
远在天山、此时正观棋静坐的叶凡莫名打了个喷嚏,无乐这样想,着实是冤枉了叶凡。
自天山一别,叶凡心内无时不刻不记挂着无乐哥。他本天资聪颖,于武学上颇有根缘,王遗风更是对他赞赏有加。
然而三年匆匆而过,他的心开始浮躁起来,他想念无乐哥,也担心无乐是否真的会等他回去,他知道当日无乐并没有将他的话十分放在心上,大约只当做玩笑而已。
他急切想要出谷,然而学艺未精,愧对师父,又如何能开这个口?
幸而王遗风为人通透豁达,最能体察人心,他看出叶凡心绪难宁,便答应替叶凡走上一遭,到藏剑山庄和唐门转上一圈。
王遗风传信给藏剑山庄之前,便已到过唐家堡,他只在唐家集略略停留片刻,打听到唐家堡二少爷至今仍未婚配,随即便离开蜀地云游四海去了,无乐根本无从得知叶凡那一颗赤子之心。
叶凡收到师父传回的讯息,这才终于定下心来,独自在小西天习武练剑,来日学成归去,他便能名正言顺站在无乐哥的身边。
☆、第十四章
这几日无乐频频做梦,都是些不疼不痒的旧事,却总惹的他不大痛快。
此刻他坐在窗下案几前,擦拭检查手中的千机匣,回想着梦中情形,八岁的小叶凡背着鲜笋跟在他身后,新奇不已的要去饮露峡喂滚滚,叶凡握着他一根手指,突然抬头甜甜问他,无乐哥,你怎么还不娶媳妇儿?
梦做到这里便断了,无乐醒来后恨得咬牙切齿,自己怎么就真的昏了头,到现在还不娶媳妇儿!
那小乞丐,若敢再出现,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无乐正这么想着,忽觉眼前一暗,一道人影站在窗前,遮住了倾泻进来的大半日光。
“一别九年,无乐哥,你还记得小凡吗?”
无乐缓缓抬头,窗外站着一名白衣少年,飘逸俊秀,顾盼风流,脸颊上那一处浅浅的酒窝,晃的无乐移不开眼睛。
无乐一时有些愣怔,隔着一扇窗,便似隔了九年的时光,此间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叶凡束起的长发随风飞扬,他眉目含情,轻声道,“无乐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