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刚进大学的雅克·白哪来的资本引起关注?还让人费劲去拉他进圈?
他又蹦出另一种更接近真相的猜想:当年突然出现的“亲生家庭”,最初的目标很可能是默文·白,养子雅克·白只是接近默文的一个突破口。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个“突破口”居然是个少见的天才,价值甚至超过了默文·白,于是他们顺势改了目标。
至于雅克·白,从见到“亲生父母”的那一刻起,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泥潭。
单向玻璃外,默文·白周身僵硬。
警员能猜到的,他同样可以,甚至比对方更快意识到真相。
他如遭雷击地呆立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般抬脚就走。
“嗯?干什么去你?”警长愣了一下,大步跟过来叫了一嗓子。
“抱歉,我去找他。”默文·白头也不回。
“什么?你知道他去哪儿了?”警长又叫了一嗓子,不过默文·白已然匆匆忙忙走远了。
他啧了一声,对着通话器说:“一队的继续问!二队跟上默文·白!”
凌晨的山松林,长风嚎啕。
看守所所在的区域还是晴天星夜,这里却闷雷阵阵,下着大雨。
默文·白两手空空,来到山松林间的时候极为狼狈。但他没在意,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雨淋。
这片山松林不算广阔,距离法旺区的区域中心有点远,但离他曾经的住处小白楼很近。他还住在小白楼的时候,偶尔周末来了兴致,会沿着后院外的那条道一路散步到这片林子,也就是两公里不到。
小白楼是一切的伊始,他在这里捡到的雅克。
雅克小时候,偶尔会因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烦恼。
那真是孩子的烦恼,默文·白每次听都很想笑,但顾及小鬼的自尊心,他总会竭力忍住然后用一种同样天真的方式去处理。
有一次,雅克因为某件事感到后悔沮丧,闷闷不乐两三天。默文·白便抽了个下午,带着他往山松林走。
他说:“以后再碰到什么沮丧的事情,就沿着这条路去那片林子,林子里有个秘密基地,我保证你在那里吱哇乱叫嚎啕大哭,也不会有其他人听见,不用觉得难为情。”
山松林里确实有个树屋,不知谁建的,反正默文·白见到的时候它已经是废弃状态,没了主人。
他当年说什么秘密基地,其实都是哄孩子的鬼话。真正的目的就是让雅克走一走那条路。
那条路沿途的风景总是生机勃勃,最重要的是格外开阔。再怎么烦心,走完那条路都能顺畅很多,起码注意力已经转移了。
但他没想到雅克就记住了那个树屋。
后来的后来,偶尔有心事不想让人知道,或是觉得狼狈和难为情,雅克就会去树屋呆一呆。
不过他去的总数不多,呆得也不算久。以至于多年后的默文·白差点儿忘了这个地方。
幸好,最终他还是想起来了。
大雨滂沱,默文·白爬上树屋的过程中滑了好几下。
最终站在门口时,惯来心大的他居然有点心慌。
树屋的门在一道闷雷中被推开,接着又是两道新划过的闪电。煞白的亮光映照着树屋里面,默文·白清楚地看见了一个蜷缩在墙角的人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动脚步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蹲在了那个人影面前,近乎于茫然地伸手碰了碰对方。
“……雅克?”他极轻地叫了一声,甚至不能肯定声音有没有从嗓子里发出来。
对方头埋在膝盖中,正因为某种痛苦而发抖,间或会重重地抽搐一下。
痉挛、骨痛、发烧、幻觉……
实验日记上冷冰冰的用词,正真实地在雅克·白身上上演,而他却静默无声。
“……雅克?是不是很难受?”默文·白手足无措。
他探了对方的额头温度,又摸了心跳脉搏,并试图去把他掐住胳膊的手指松开,然后找毯子或衣服把对方裹住……
这一系列动作近乎于条件反s_h_è ,从小到大,雅克·白每次生病,他都是这样做的。
雅克·白在这种熟悉得令人恍惚的举动中依稀有了神志,被默文·白用s-hi漉漉的衣服裹着抱住的时候,他终于低低呜咽了一声。
他已经分不清时间地点了,幻觉中的他停留在数十年前的某一天,因为闹别扭钻在树屋里,少有地呆了一个下午,直到默文·白拎着食物来哄他这个小鬼回家。
“雅克,是不是很难受?”
是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身体的,心里的。
明明他只是闹个小别扭,却好像他在不知道的某个时空里,已经难受了很多很多年。
他听不太清默文·白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迫切地想开口。他想说:“对不起,我后悔了爸爸,不该跟你闹别扭的……”
他弄不清自己有没有张口,有没有真的说出声。
应该是说了吧?
因为拎着食物来哄他回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抱着他开始哭,说对不起,说自己也很后悔……
对不起什么呢?又后悔什么呢?
雅克·白很疑惑。
他好像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以至于弄不明白为什么天已经这么黑了,为什么默文·白身上s-hi淋淋的,为什么他身上这么疼,又是为什么……他会如此想念一个仅仅半天没见到的人。
第193章 等待(二)
雅克·白被悄悄安排在距离山松林最近的一家春藤医院,一同跟过去的除了默文·白以及尤妮斯的人,还有几位警员。
负责他的医生同样收到了一份治疗方案。
警员们围着那位老专家,请求他尽快把雅克·白救回来,也有助于他们办案。
然而老专家却爱莫能助,他摊着手说,“我其实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因为治疗方案上应该做的,雅克·白全都在自己身上做完了。老专家也只能帮他修补修补细节。
“他对自己下手太狠,用药太烈,基本不太考虑身体的耐受程度。”老专家唏嘘说,“幻觉和基因上的逆转导致了记忆混乱,也不排除有更糟的可能x_ing。”
“那……”
“看今天的情况吧。”
结果还不足半天,雅克·白的心脏就停跳了三次,把等候的人都吓得不轻。
医生护士来回跑,最后干脆住在抢救室了。
·
上午10点,春藤7院。
特殊手术室长长一排提示灯近乎同时熄灭。
运送自动担架的那扇门缓缓开启,术后尚未脱离麻醉的老人们躺在一张张担架上,沿着轨道被平安送出。
医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来摘了口罩,满脸疲惫,但也没忘记通知等待的人“一切顺利”。
手术室外登时一片欢呼。
尤妮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奔向父亲书房。
“爸——”
德沃·埃韦思抬起淡色的眸子,竖起食指贴着嘴唇,示意她稍等。
他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边,一只耳朵戴着耳扣,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一边听着通讯那头的人汇报,一边静静地看着桌面订制的复古棋盘。
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问:“什么时候发,时机会挑么?”
他又听了一会儿,“啧”了一声,似乎不是太满意:“你也跟了我二十好几年了,怎么比我儿子还笨。”
尤妮斯一脸无语地假咳一阵。
德沃·埃韦思瞥向她,无声笑了一下,对通讯那边说:“尤妮嗓子发炎。”
尤妮斯挑起眉,用口型问:“谁的通讯?”
“你帮我招来的两位傻瓜助理。”埃韦思说。
“……”
尤妮斯跟通讯对面的人都开始咳。
德沃·埃韦思先生一脸淡定,继续交代助理:“行了,故事会讲么?权当讲故事,一件一件往外透。时间么……”
他停了一会儿,转头问:“尤妮,庭审定在哪天了?”
尤妮斯一愣:“什么庭审?”
“摇头翁案。”
“延期了。”尤妮斯说,“具体看医院那边的情况吧,但估计也快了。”
德沃·埃韦思点了点头,对助理说:“盯着法院函告,什么时候庭审,什么时候往外放。”
通讯那边,两位助理小声探讨了两句,有些犹豫——
人家律师搞庭审,我们在外面搞事……是不是不太好?不认识的倒无所谓,偏偏都算自己人吧?
但助理刚被批过像傻子,略怂,不太敢直说出来。
埃韦思先生是个资深老狐狸,光听他俩喘气,都能洞悉他们在琢磨什么,“担心律师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