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小伙子,明明在生理上已经近似于一个成年人,但心理思维仍旧透着稚气,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得,只一心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一点小事雀跃,为一点小事委屈,单薄脆弱得几乎是等着人去摧残。白缘山含着一种冷酷惋惜的目光,但因为眼前这个人,又好像有些奇特的趣味,与旁人不同——这使他甚至藏了一些笑意在眼里,那笑意是包容的,镇定的,温柔的,类似一个长辈。只是零星一点,丝毫影响不了他堪称野蛮的本质,伸手便将人捉住:“到哪里去?”
黎容怀着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情绪,干脆破罐子破摔,耍起赖来:“我不要你管!”
斯文风度统统不要了,这倒是很值得稀奇的。白缘山手上多加几寸暗劲儿,只防着人挣出去,面上沉静得很,轻谑道:“倒跟我耍起脾气来了?”
抬头瞧见男人微微挑起的眉眼,黎容顿时觉得自己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断了,那种轻描淡写的玩味,好像轻易就能看穿他,让人无所遁形。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自己还被人拿捏着似的,睁圆了眼睛,却憋着嘴不说话,默默跟白缘山较劲。
但他那点子力气哪是白缘山的对手,白缘山看他半晌,见他实在没有吐露心声的意思,突然弯腰把他抱起来,转身就往屋里走,两人身后车门都没关,理所当然地敞在那里。
黎容惊呼一声,紧张得浑身僵硬,等反应过来便转而气呼呼地骂:“你就只会这一招!”这时候再想挣是挣不脱了。
“你想叫大伙儿都出来看看,这么大个小伙子,还叫爸爸抱?”
黎容立刻噤声了,过了会儿才说:“那你放我下来!”
白缘山轻笑。
黎容自小就喜欢跟在白缘山屁股后头,小时候人小腿短,两步颠三步跑的,跟得磕磕绊绊,心劲倒是很足,难得见他因难追就丧气。白缘山很少有那个闲心去迁就他走路的速度,又等不到他放弃,常常稍一弯腰就把他捞到怀里,图个清静。男孩子过了五六岁还要父亲抱的很罕见,叫白家佣人看到,都知道白先生疼孩子,宠起来没点规矩,园子里走几步也抱着,舍不得让沾灰似的。白缘山体格好,怀里挂一个小男孩毫不费力气,有时还跟他开玩笑,问他什么时候能长长腿。黎容总以为自己父亲比别家父亲都强大,他长得再大都抱得动,因此享受这份福利享受得心安理得。再者说,他小时候没让父亲这么抱过,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钟意的,自然想要补回来。至于这宠溺实在不像正经教养孩子的章法,他那个年纪,又哪里懂得这些。
等后来有人总有人提起,说这么大个孩子了还要爸爸抱,传到黎容耳朵里的次数多了,黎容便知道这是不好意思的事情,寻常不叫白缘山抱他。大概源于幼年时的经历,他于世事上一直懵懂得很,白缘山自己很多事情都不放在眼里,便也从未教过黎容这些,以至于黎容看着挺聪慧的一个大男孩儿,有些时候却跟个稚子没二样。
第十六章
01
大白天的,白缘山敢光明正大抱着黎容穿堂入室,黎容却没胆子在父亲的怀里闹。都知道他今天生病了没去上学,真在这时候争执起来反而难堪。家里做活的雇工撞见父子俩,没法避让,就礼貌地称声白先生,规规矩矩低着头。他们早叫管家调教得决不多事,但黎容还是忍不住把头埋起来,气得牙痒,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就近咬一块白缘山身上硬邦邦的肌r_ou_,在沉默中发泄自己的怨气。
白缘山没理会黎容孩子气的举动,任他从院子里一路咬到楼上卧室,把他放到床上,“这回知道咬别人了。”奖赏一样的语气,好像那个别人跟他无关,“行了,咬够了就歇着,今天哪也不许去。”
黎容几乎是立刻推开了白缘山,一个人退得远远的,结果因为重心不稳整个身子跌到一边,第一反应不是稳住自己,而是侧过身子,不要他看见自己的脸。在白缘山面前,他总这样狼狈又软弱,这个人可以轻易做出叫他出丑的事情,也可以轻易用几句话伤透他的心,这让他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情绪立刻又翻涌起来,并且因为这个人就在面前,更像是得了某种助长一样不可控制,简直委屈得要命。
“自己不知道难受是不是?”见他这副样子,白缘山立刻沉下语气,心里有些烦躁,因此反而沉静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黎容站起来,冷眼瞧他,“你问这句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白缘山与黎容对视,好像想看穿他理应不堪一击的武装。黎容傲然地站在那里,眼睛亮得不像话,白缘山忽然就钝了气势,连同心底的那些烦躁也软化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警告地叫他的名字:“黎容。”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有大把的手段叫黎容乖乖听话,但他却选了退一步,这实在是很难得的事情。正如黎容所认为的,白缘山惯于掌控一切,手段铁血,至于诛不诛人心,则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
“……我不想看见你。”声音都是哑的,偏偏还昂着头。
白缘山看着他,突然说:“行。”
他当着黎容的面拨出去一个电话,应当是秘书助理一类的角色,“先给我订机票,我亲自去,到了那边再开会。”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挂了电话,沉沉地望着黎容,“现在你可以安心在家待着了。”
黎容未发一言,白缘山说:“你要想去学校,明天叫司机送你,等身体好了再骑车。这几天不许在外头乱吃,想吃什么叫厨房做。短期之内我不会回来,你尽可以安心。还有什么,趁我还在,说。”
他十分平静,语速不急不缓,好像一个父亲离家前的嘱托。黎容摸不准他的心思,警惕地看着他,白缘山却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点了点头,“没问题了?那就别叫家里人难做。你成年了,总该知道事情怎样做。”
说完转身就走,留黎容站在原地瞳孔微缩,望着他利落的背影半天没动,过了会儿才跑到窗台上看,只见到一个很快消失的车尾巴。
02
有些经年累月的事情,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更变的,更何况无论从哪方面看,白缘山都不是光凭意念就能顺着别人的意思走的人。黎容站在窗前,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这可真不公平,即使到了现在这一步,他还是只有巴巴地看着他走的份。
管家回来的时候,黎容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管家便叹气。他开始还觉得白缘山走得莫名其妙,现在再看黎容,才深觉白缘山的这一步以退为进是真厉害,一下叫黎容失了方寸。
中午的时候管家都预备叫厨娘把饭送到房间里去,黎容却下来了,一个人单薄地坐在饭厅里,安安静静。管家去帮厨娘摆盘,问他好点没。黎容微微笑了一下,说好多了。
“刚才老师还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能上课。”这话自然是瞎编的。管家编瞎话的本领不比白缘山吓唬人的本领差,“我说今天本来想去的,先生不放心,给拦了。要不还是在家多歇一天。”他一边说一边拿眼角余光看黎容。
黎容像是出了会儿神,低声说:“明天就去。”
管家放了心,“那我叫司机送你去。”
黎容没再说话,低头扒饭,半天才记得挟一筷子菜,算是默认。管家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没滋味。
第二天司机送黎容去学校,门口一溜豪车,活像展览会,所幸校门口修得宽敞气派,来来往往,还不至于发生堵塞。白家的车掩在其中,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私家车不能入校,白家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问黎容:“中午要来接吗?”
黎容坐在后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不用。”
白家司机给白缘山当差当惯了,有模有样地下车给开车门,说:“那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来接你。”
黎容从前叫司机接送的时候没这个派势,下了车总觉得有人看他,皱了皱眉,礼貌地叫司机下次不必如此。
司机温和地笑笑,哎了一声,替他关上车门。
黎容往学校里头走,一路上不少人瞧他,黎容看见了也只当不知道。他因为长相和成绩的缘故,在学校里颇受关注,只是他自己不太清楚,或者说心里有数,但是没当一回事。黎容不知道自己骑着自行车的从校园经过的模样已经成为许多人心中期待遇到的一道风景,昨日没人见着他,今天又破例叫家里司机来送,有人是知道他请了病假的,自然要多些关切。在人前黎容一贯沉静寡言,即使不至于像小时候一样病态地沉默,也难免让人感觉疏离,不好亲近,因此私自远观的多,第一个敢真正凑上来嘘寒问暖的还是李可。
“你怎么了?感冒了?现在好了吗?”他向来话多,没话都要说上两句,黎容还没坐下,两只耳朵就已经被他的声音给塞满了。
“恩。”黎容拿出书,显然没有要跟李可讨论自己身体状况的意思,“中午笔记借我抄。”
李可看着他坐下,莫名觉得他今天坐得格外端正,忍不住左左右右地多看几眼,竟然把一贯淡定的黎容看烦了,警告一样瞪他一眼,透着股虚张声势的紧张。
我觉得我还是得说一声,最近年终比较忙,每天下班回家累成狗,所以更新可能x_ing比较低。二十四号放假,到初七上班,我先立下春节期间日更的美好誓言,不管能不能做到吧,反正总得有个梦想是不是……虽然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在看这文。
总之,感谢陪到这里的还没放弃的所有人,你们是我坚持的最大动力。
03
“看我干什么?”
要是叫白缘山来看,立马就能把人戳穿,甚至故意把人逗得羞恼,非用几句话将人心里晃荡不安的半桶水给倾翻了才过瘾。可惜李可段数远远不够,只觉得黎容大病初愈,心情不好,自己要让着他,还殷勤道:“我的笔记你看不看得懂啊,不然我帮你找别人借吧?”李可的字迹是出了名的抽象派,被老师和家长联合纠过多少次了,平时正正规规地写还算能入眼,一旦写快,那字一个个的就跟要飞出纸面一样,比敦煌飞天还姿态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