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平淡,黎靖和站在那儿,惊觉这孩子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上次见面连话也没说上,只见他被宠得十分骄纵的样子,又长得像白太太,便以为黎容也是差不多的x_ing子。但事实却叫他感到棘手,黎容这几句话的水平实在比白太太高出不少,可见到底是经了白缘山教导的。
白缘山仿佛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事儿,闻言也只是淡淡看了黎容一眼,似乎是个责备的态度,但他又沉默着,于无声之中表达自己的默许与纵容。
这会儿可不止是黎家的人站在厅里,原本黎靖和也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事儿,好占个先理,哪承想没对上白缘山,却被黎容驳了回来。
黎靖和心中气极这孩子不懂事,又不好说什么,这时他的妻子上前来给他解围,拉着黎容的手说:“好孩子,上次在你外公的寿宴上见你还是个剔透得不得了的人,转眼就……唉,大舅妈明白你心里的怨苦。是我们不好,想着你爸爸妈妈肯定将你照顾得很好,你爸爸是极厉害的人,这谁都知道。我们再怎么惦念着你,也是外家,哪比得上你爸爸妈妈呢?是舅舅舅妈不好,想岔了,哪有什么外家不外家的,你就跟我们亲生的孩子是一样的。你呀,可不要怪罪哦。”
黎容皱着眉把手抽出来,闭着嘴沉默。他的牙尖嘴利都是在跟白缘山对弈的过程中练出来的,跟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使完了就完了,要应对这种精明的妇人则实在没什么经验。
这时,许世清和周宴也来了。
02
黎容不知是谁通知的他们,先看了看白缘山,又望了一眼黎靖和,方才垂下目光。白缘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黎容。”黎容便依旧给两人磕了个头。
周宴敬完香,上前一步道:“白先生,虽然不太合适,但还是希望能尽早跟您谈谈——关于黎容的问题。”说到最后,他看了一眼黎容,然而黎容自一开始就将头半垂着,并未抬起来。
白缘山略点了点头,道:“请。”又吩咐黎容好好待客,叫黎容不得不留下来,这才领着周宴两个去旁的房间。临走时,他似无意扫过黎靖和一眼,黎靖和的脸便白了一白。
然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特地叫许世清他们来,心里便是想着终究能添一分助力。黎容这孩子在白缘山身边养久了,两人又是那样子的纠葛不清,哪里能信他的三言两语。假若黎容不肯配合,他跟白缘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凭他再来几个亲生父亲也不顶用。
“我想去看看你妈妈的房间,你领我去吧?”黎容正心不在焉,等一行人彻底瞧不见了,才悠悠地将注意力收回来。黎靖和终究是个长辈,他发了这样的话,黎容便转而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又听他说,“黎辰,替你弟弟跪着。”
一个青年走到黎容跟前,黎容没去看他,依旧只望着黎靖和,黎靖和便说:“他是靖云的侄子,也算是半个儿子了。”
黎容依然没说话,黎靖和又觉得这孩子太过于沉默了,跟许世清的x_ing子有些像——说到底,他对黎容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
好在黎容只是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还算没落了他的面子,黎靖和便跟着黎容往后头走。
黎容并没有打算真将他带到白太太房里去,只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便停住了,也不说话,只拿眼神望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呵,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的你是不是都不信?”黎靖和嘲讽道。
黎容终于开了口:“你有证据吗?”
“证据?他怎么会让我找到证据?——要不是你妈妈临死前给我打电话,黎容,我也不想跟白先生对着干!”即使情绪这样激动,他也没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时刻意压低了音量。
直至此刻,黎容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些表情,他灼灼地盯着黎靖和,道:“我听不懂。她是车祸意外去世的,那天晚上她自己开车出去,在单行道上强行调头,才撞上了后面的车。你的意思是,她还给你打了电话?”
“她为什么要出去,你想过没有?因为她要去找你,她……”黎靖和说到这里,方觉自家小妹所做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便含混了过去,只掷地有声道:“……她是因为你!”
黎容的面目已经完完全全地冷下来,然而黎靖和并没有察觉到,继续说着:“白缘山做得隐秘,但他大概没想到,靖云当时在车上时正在跟我通话。她原本好好儿的,为什么要调头?她死前那样惊慌地叫白缘山的名字,我现在还常常梦到……黎容,你妈妈做事糊涂,你对她有怨气,可以,但可不要认贼作父!”
03
“因为我?怎么,她出去是为了找我?”黎容冷冷地看着黎靖和,“找我干什么,帮她挽留自己的丈夫?怎么帮?”
黎靖和一下子顿住,哑然无语。
他对这个总是惹祸的妹妹一直无可奈何,所以才得知自己的妻子将她放出去,立刻就要打电话给她。白太太自觉离婚的事情已成定局,符合了哥哥的想法,便无所谓地接了电话,告诉他自己正要去找黎容。
“哎呀,大哥你别管……我问了学校,他有一个经常在一起玩儿的同学——他那样古怪的x_ing子,竟然还能交到朋友。”白太太觉得不可思议,感叹了一句才接着道,“这事儿不能叫缘山知道,他把他看得像个宝贝,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哼,其他人谁也碰不得,要是……”
白太太忽然停住,然后慌张道:“完了完了。”她行驶到李可家附近,正巧碰到白缘山的车出来,慌急之下,几乎是不过脑子地打了方向盘想赶紧回转,害怕他瞧见自己。黎靖和在那一头问怎么了,白太太只来得及说出个名字,便轰然一声——电话断了。
黎靖和不清楚情况,但最后那个名字却一直在他心里萦绕。他受父亲的影响,便觉得白缘山实在是一个莫测至极的人物,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能在特区立起自己的名头,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若是没点手段,送了命都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他却有本事在那样的地方如步青云。
那时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已修炼得像个活阎罗。
据黎康民说,这些年白缘山已内敛许多,倒看得出来早些年在白家养起来的斯文气质,但依旧不能遮掩这个人的本质。自从黎靖和从白太太那里得知白家的辛秘事,便对父亲的评判深以为然——一般人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黎容这个真正在白缘山身边待了许多年的人却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似的,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立刻质问道:“你都知道?”
黎靖和张了张嘴,干涩地说:“我是要帮你,你不能待在他身边。”
黎容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轻声道:“你帮不了我。”
黎靖和深深地望着黎容,他仿佛在黎容身上看到了自家小妹的影子,一个被教养得十分自我的小孩,不通俗务,不听劝告,盲目且固执。他曾以为黎容不过是一个受害者,但现在看来,疯的何止是白太太和白缘山两个,这个看似无辜的人,分明是心甘情愿纠葛其中。
十九年前,似乎也就是这样场景,他劝告小妹不要沾许世清的身,她却如孩子一般兴奋地同他讲道理:“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但他唯独只和我说话。他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我只是想和他玩一玩嘛,难道连这你也要管吗?”
母亲曾经教她一切看上去美好的和快乐的事物,却唯独忘记教她如何生活,于是她至死都还是当年一脚踏进深渊的少女模样,一年又一年,而今她终于一脚踩进深渊里跌死了。
黎靖和闭了闭眼,觉得疲惫且无力。
第四十五章
01
许世清和周宴来的目的很简单,他们想要回黎容的抚养权。
关于所谓的“Electra”,原本不过是许世清一种无谓的猜想,但黎靖和找到他们之后,这件事情便变得严肃了起来——谁也没想过白缘山和黎容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黎容才多大,他能懂得什么,任谁来看,也不会放心任他继续留在白缘山身边。
若非如此,以许世清的x_ing子,绝无可能在这个关头站出来。
周宴尽量含蓄地说出了来意,白缘山分明对此十分清楚,看上去倒是挺耐心地听他说完,才回道:“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周宴态度依旧,却并不让步,说:“那就只能走法律途径了。”
许世清却不似周宴那样客气,他直直地望着白缘山,眼神里毫无畏惧,甚至于有些底气十足的样子,冷声道:“要是走法律途径的话,依白先生的所作所为,恐怕就不止是抚养权的问题了。”
在白缘山看来,这底气则实在过于碍眼了,他脸上原本无甚表情,这下彻底冷淡下来,那种骇人的气场远非不谙世事的许世清可以抗衡的,周宴适时地踱了半步,将许世清半护在身后,代替他与白缘山对视。
白缘山眼色微沉,刚要开口,却见黎容急匆匆闯起来,毫不犹豫地站到他跟前。
此前黎容曾听白缘山提及过“谁都想要你”,但他当时神思混乱,并未细究其中含义,如今倒是全明白了。他感到一股毫无由来的愤怒,即使此前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白缘山的打算,甚至无数次地借此安抚自己,但此时此刻却依然觉得难以忍受。他和白缘山之间,从来不需要别人来c-h-a足,也容不得别人c-h-a足。
“关你们什么事?”黎容道。他的声音有些过于冷刺,在这样的场合里,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不怎么得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