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提前知道会在这种电影院遇到季成川,白河说什么也不会来看这场电影。
出场时看见站在走廊里的季成川他就吃了一惊,待看清他怀里竟然还抱着一桶肯德基,惊讶之情不亚于看见季成川在发传单,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随即便反应过来,季成川一定是带着儿子出来玩。
上次在商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仍存在手机里没有删除的那条“好自为之”跃然眼前,白河顿时如芒在背,什么也来不及想,本能驱使着他含腰驼背加紧步伐,生怕跟季家父子俩对上脸。
然而他似乎总逃不过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当前的状况就像老天爷在故意戏弄他,白河攥紧了裤缝,同时他略感惊奇地发现,比起面对季成川,他更不敢与之对视的,竟然是偎在季成川身边的季然。他慌张又不知所措,根本想不到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大大方方一走了之——他也大方不起来,白河的眼皮颤动了好一会儿,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像个小偷般偷偷瞄了季然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就是这一眼彻底激怒了季然。
一股先于思考的火气,在他认出白河的那一瞬就蹿了起来。他绷着嘴角看季成川与白河说话,实在不明白这个人有什么好,眼神虚晃,姿态窝囊,猥琐至极。
季成川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他就是跟这样的男人做`爱?
那场糟糕的梦魇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季成川与白河在沙发后交缠着,眼神像黏腻的蛇,精准地投向他……白河就在这时看了季然一眼。
在胸腔与五脏六腑间野蛮冲撞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
他一把夺过季成川手上的全家桶砸向白河,白河本能躲闪,那些没吃完的j-i块与油腻骨架还是落在他的肩膀胸膛上,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开了封的甜辣酱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又顺着衣服一路滑下去,在白色衬衫上留下一道歪扭丑陋的“蜗牛痕”。
“恶心。”
吐出这声低骂,季然转身就跑。
工作人员不满:“哎,干嘛呢,别在这儿打架啊!”
季成川皱眉,掏出两张钞票摁在检票台上,匆匆用手指抹掉白河脸上的脏污,拍拍他的肩:“抱歉。”也转身离开了。
“什么意思啊,甩钱是什么意思啊?”工作人员追了两步,又回头看着白河,不知道这中年妇女脑中幻想出了什么样的故事,她的眼神里露出淡淡的嫌弃与好奇,让本就如坠冰窟的白河从骨头缝里往外发寒。
朋友从卫生间出来,被这画面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你被揍了?”
“……没事。”
白河摇摇头,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把力量重新凝聚起来,蹲下`身子收拾垃圾时,他的手指都在抖,一颗滚烫的泪珠终于从酸辣的眼眶里掉出来,滴在地毯上,转眼就被吸收干净。
季然气得要发疯。
他横冲直撞跑到电梯前,门恰好关上,焦躁地摁了好几下键盘也没能把门摁开。季成川已经追了上来,此时的季然听不得他喊自己“然然”,狠狠踹了一脚电梯门,他往旁边的安全通道跑去。
他其实都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气,比上次偶遇季成川带着白河买礼物还要气。大约也正是这份无法解释的愤怒让他更加愤怒。
不要脸的季成川。
不要脸的白河!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商场的紧急通道没有开灯,只有贴在楼梯转角处的标示牌发着幽幽的绿光。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着,很快就叠上另一串脚步,季成川一步跨下两层台阶,捞住季然的胳膊,沉声警告:“然然,别闹。”
“别碰我!”季然凶巴巴地扭头:“恶心!”
就这一回首,他脚下踩空,整个人倾斜着往下倒去。季然惊呼一声,下意识扬起胳膊想抓住什么控制平衡,季成川的手却在这瞬间猛地加大了力气,一下秒,季然被生生拽着转了个圈,两人交换位置,季成川将他包在怀里,自己仰面向下摔去。
“砰——”
r_ou_`体着地的闷响在狭窄的空间里简直“触耳惊心”。季然吓坏了,他把刚刚还在沸腾的怒火忘得一干二净,惊惶失措地想从季成川身上爬起来,他害怕季成川摔死了。
“别动。”
季成川声音低哑,显然正在忍受疼痛。季然立马不敢再动,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季成川胸膛上,听着一腔之隔的有力心跳,季成川的胳膊仍紧紧搂着他,另一只手还在一下下抚摸季然的头发,像强大的野兽在安抚受惊的幼崽。
缓了一会儿,季成川才又开口:“幸好你跑到了最后几阶,我才能直接摔在平地上。不然,现在咱们就在台阶上挂着了。”
他声音还带着笑意,没有一丝要责怪季然的意思,季然轻轻发着抖,手指像藤蔓般绞住季成川的衣服,他瘪着嘴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哇”一声哭出来。
他想到姥姥去世时的模样了。
季然哭得酣畅淋漓,季成川没有多问,他放纵他的孩子在他怀里大声哭泣。等季然抽抽嗒嗒地接近尾声,并且在他衣襟上擤了一大泡鼻涕,季成川才把他的脸从怀里捧起。两人就这么贴着,一上一下地对视,季成川用拇指抹掉他残存的泪水,看着季然红红的鼻尖心里生疼。他到现在都在后怕,刚才若是反应不及时,让季然摔下去,跟掏了他的心肺也没区别。
“哭够了?”
季然已经成了一只落汤j-i,周身气焰都被眼泪冲刷殆尽。他抽抽鼻子,不想让季成川看他这副丢人的模样,便像个王八般想要缩回脑袋。
季成川这次没有如他所愿,他轻轻使力将季然的脑袋压下来,亲吻他的额头。
“上个月,你喝酒那天的后一天,我就不再跟白河联系了。”他说。
”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微凉的嘴唇贴合着尚在充血的额头,季成川每嗫嚅出一个字,季然都能感到一串酥麻,顺着那一点点皮肤流淌过全身。
“刚才是你做得不对,不论怎么样,你都不应该那么没有礼貌。”
“然然,你记着,只要你的要求,爸爸都会答应。”
“你想要的,爸爸都会给你。”
“当然,恐怖片还是不行。”季成川又轻笑起来。
“所以别闹脾气了,嗯?”
感到眼泪落在颈间,季成川将嘴唇下移,温柔吮`吸季然s-hi润的睫毛,发出宠溺的低喃:“乖。”
第35章
那你给我找个后妈吧。
季然在脱口而出的边缘扣住了牙,上下两片嘴唇间仿佛抹了一层胶水,他几番撕扯也没能将嘴张开。
季成川那晚回到家的姿态难得不潇洒,他和季然各有各的狼狈,一个红着眼,一个衣服上还有纸巾擦去鼻涕后留下的诡异s-hi痕,又把阿姨吓得上蹿下跳。
衣服脱下,两块优美的肩胛骨全都被擦出了血丝,季然咬着手缩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平日的嚣张全都不见踪影。家庭医生来给季成川检查,被要求先给季然检查一遍,结果是一根头发丝也没伤到。季成川却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好在最要紧的腰椎都没有大碍。医生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您多大的人了,走个楼梯还能摔了,看天走啊?”抹药的手粗鲁且毫不客气,力道看着都痛。季然像尾鲤鱼一样吧嗒吧嗒开阖了几次嘴,这回终于说了出来:“轻一点。”声音像蚊子叫似的。
“哟,多久不见,知道心疼爸爸了?”
医生歪头看着季然笑,季然这才发现医生竟然是上次季成川带他去见过的,儿科医生。
儿科医生能给大人看什么病?!
季然拧起了眉头,在医生看来却是季然仍不满自己手重。他先不管这小兔崽子怎么闹腾才能让季成川摔跤,知道护爸爸了总是好事。
低头一看,果然,背对着季然的季成川嘴唇上扬,眉眼慈祥满足得一塌糊涂。他将喷雾与软膏往季然手里一塞,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跑了。
“我手重,好孩子,你来帮你爸涂药吧!”
季然捏着药瓶愣在墙角,扭头看医生一骑绝尘。
阿姨端着两条热敷用的毛巾敲门进来,怕季然处理不好,想要帮忙,被季然接过毛巾拒绝了——他知道今天是他做错了事,没资格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躲回房间去。
季成川的后背宽广又紧实,皮肤包裹着匀称的肌r_ou_,让季然想起美术书上看过的那些男x_ing雕塑。每一寸肌理都由内而外散发着力与美,少了衣衫的遮掩,延展开的颈项与肩臂,乃至向下渐窄、收进裤子里的腰肢线条,无一不犹如俊美的阿波罗神,男x_ing魅力浓郁到让他不敢驻目。
无处安放的视线慌张了一会儿,最终老老实实停在伤口上。
半天没有动静,季成川当他不情愿,侧首道:“没关系,明天就好了,不抹也可以。”
话音刚落,像是要证明什么,季然沾着药膏的手指,轻轻触了上来。
消毒后的伤口是滚烫的,季然不敢用力,他用指腹推着药膏一点点揉开,同时揉开的还有心里越来越浓重的愧疚。
多疼啊,肯定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他的膝盖也擦伤过,疮面像火烧一样。
想到自己还趴在季成川身上哭了那么久,让这些伤口被压在水泥地上摩擦,季然又羞耻又难过,下手的力道越来越弱,几乎如同羽毛扫过。
卧室里太安静,他想发出些声响掩盖情绪,清清嗓子问季成川:“那人不是儿科医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