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理微微蹙眉,觉得他这父亲当得也忒不负责了。可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斯彦看他神色不对,怕他想歪,坏了他心中自己的形象,又补充道:“她不是我的孩子,丢在我门前的,估计刚出生,险些没养活。不过,命大。”
跟他一样,命大,也贱。
甄理听了这内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开始沉默,气氛有些沉重。
于斯彦在沉默中思考,觉得他们话题不对,又扯回来:“你父亲从没说过我的事吗?”
甄理摇头:“没有。我并不常见父亲。他和我爷爷关系不好,总是在外不回家。我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才会见到他。”
“是吗?”
声音透着质疑。
于斯彦开始抽烟,劣质的烟,烟味很呛。他觉得事情不对。在他的记忆里,那人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很恋家,不会总在外不回家,除非——有家归不得。
至于为什么有家归不得?
于斯彦不敢多想。当时,他们的事一被发现,甄父就强硬地把甄瑄关了起来。他逃课去找他,被那些保镖打断了腿。甄瑄没有来看他。一直没有。等他养好腿,出了院,再去找他时,他就让他走,还很癫狂地说着:“会死的,你会害死我的,走,不要留下来……”
那声音时至今日,依然凄厉,刺痛着他的耳膜。
太痛了。脑袋像是要炸了。
于斯彦捂着发痛的头,狠狠抽了几口烟。
甄理在他点烟时就悄悄坐远了些,可那烟味飘入鼻孔,依然呛人的紧。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付予淮伸手扇了扇烟味,递过来一块锦帕。
深蓝色的帕子,叠成小小的方块状,接过来,质地很好,柔软带着淡淡的馨香,是属于他的味道。
甄理用锦帕捂住鼻子,听到于斯彦寂寥怅然的声音:“你很像你父亲,都不喜欢烟味。”
父亲也不喜欢烟味吗?
原来他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父子的血脉亲情在心间涌动。
甄理急声问他:“你跟我父亲……”
“恋人。”
于斯彦在他震惊的瞳孔中,握起了拳头。他面色涨红,情绪激动,声音压抑着哀伤和无奈:“我跟你父亲是恋人。他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不可能。”
甄理站起来,大吼道:“不可能。我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爷爷说,我爸爸很喜欢我妈妈,为了她终身不娶。”
所以,他怎么会是同x_ing恋?
那样斯文优雅的父亲,一举一动都像是画一样好看。
他还喜欢微笑,发脾气也是柔风细雨的温柔。
他是他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完美父亲啊。
于斯彦狠抽了一口烟,讽笑道:“那你妈妈呢?你见过她吗?”
甄理的气势弱下来:“没有……爷爷说……她是难产而死。”
“照片没有吗?”
“没有……爷爷说,怕爸爸睹物思人,全都烧了。”
很拙劣的谎言。
也只用来骗他了。
于斯彦忽然不想多说了。
甄理什么都不知道。他被娇养在象牙塔里,告诉他现实,他竟觉得残忍。
“你走吧。”于斯彦扔下烟头,碾灭在地上。
地上铺着青砖,零星地散着几个烟头。
于斯彦可能是个烟鬼,只这几分钟,他就抽了六七根。
甄理不肯走,看着烟头,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于斯彦沉默不语。
付予淮把人拉起来,低声一叹:“走吧。”
他几乎要猜到真相了。很残忍。甄理还是个孩子。他不想他被自己的亲人伤害。
可伤害已经造成了。
甄理曾维系得美好的父亲形象摇摇欲坠了。他甩开付予淮的手,走上前,俯视着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目光带上了冷意:“你凭什么这么说?”
这声质问是他对父亲最后的爱与信任。
于斯彦又去点烟,可想到甄理闻不得烟味,又停下了。果然还是喜欢他啊。太喜欢了。喜欢了一辈子。哪怕是他的孩子,他也是喜欢关爱的。可他却背叛了他。
于斯彦站起来,捏得手中的烟变了形,恨恨道:“你爷爷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甄理护犊子心x_ing蹿上来,大声道:“你不能这么说他。”
“我要说。”他的声音也大了,又爱又恨:“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个骗子。他骗了我的心,他追了我,又背叛我。他是个懦夫。”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32章 你会惊喜的。
父亲跟他是恋人?
甄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于斯彦情绪激烈,捂脸低声哭:“我、我也是个懦夫。我保护不了他。”
他们那时太年轻了。年轻冲动又无能。他们没有反抗生活和命运的能力,只能被现实推着背道而走。他拖着残腿和破损的记忆躲入这安静的小镇,催眠着自己遗忘那个永远不会属于他的男人。
太无能了。
甄理说着安慰的话:“你、你别伤心,你还想跟我爸爸联系吗?”
于斯彦没出声,静默了很久,摇摇头:“我们已经有不同的人生了。我是他的拖累,也配不上他。那孩子……也需要我。”
他们早已回不去了。
甄理心头萦绕着一种伤感,对同x_ing恋爱的未来有一种落不到实处的恐慌感。
就在这时,付予淮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修长的,指骨有力的一双手。
甄理抬头看他,破旧的屋子里,男人站起来,俊美高大,气质沉稳,非常有安全感。
“我在。不要怕。”
“我没怕。”
他不想表现出怂样,只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未来的路,不好走。
那些他曾一度好奇的关于父亲跟爷爷的矛盾,渐渐清晰了。他想,父亲不归家,或许是爷爷不允许。那些年生日上的匆匆相聚,现在想来,似乎也暗藏玄机。对。那时,爷爷坐在一旁,并不多话,但神色是严肃的,时刻盯着父亲,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他防备什么?
甄理有种预感,于斯彦所了解的信息只是真相的一角。更深的真相,需要他去解开。
“我要回家。”他看着于斯彦,眼神坚定。
“甄理,小心你爷爷。”
这是于斯彦唯一能提醒他的。
他送他们出了门。
付予淮递出一张名片,声音温和:“如果有需要,请联系我。”
于斯彦收下了。
他们转身要离开,门里跑出个女娃儿,抱住甄理的腿不撒手。她这时候洗了脸,白白净净,五官娇小美丽,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黑溜溜的顾盼传神。
很漂亮。
甄理心生喜爱,弯下腰,柔声问:“有事吗?“
于想不说话,抱住他的大腿,睁着大眼睛看他。
于斯彦皱眉,上前把她拉开,冷喝道:“于想,听话。放手。”
于想有些倔,死抱着甄理的大腿。
甄理捉摸不透她的意思,蹲下了身,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怎么了?”
于想这才递上手中卷起来的画纸,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说好、好看的。”
她想他留作纪念。
甄理接过来,揉了揉她梳好的长发,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于想也笑起来,慢慢松开了手。
“我以后有机会来看你啊。”
他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拉着付予淮走了。
于斯彦跟女儿望着他们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长巷的尽头。
终是离别。
拐过长巷,依然是回到三福街。
街市很热闹,人来人往。他们的手还牵着,偶尔有路人投来打量的目光,甄理硬着头皮死扛。他从小生就一副好皮囊,走到大街的回头率不亚于一些小明星。他其实习惯了别人的注视,但此刻,第一次有些吃不消。
甄理憋着气,走到街角一家老式旗袍店,停下来道:“带点特产回去吧。”
镇山民国风情味儿浓,民国热销的旗袍也是一大特色。
他想给唐姐买一件。可脚步踏进去,又收回来,自言自语道:“算了吧。就唐姐那身材,穿旗袍可就尬了。我若真买给她了,没准,吃力不讨好。”
他想走,可付予淮拉他走进去了:“买吧。我也需要买一件。”
甄理好奇:“你要送谁?”
“你猜。”
“姐姐?妹妹?”
他对付予淮知之甚少。
影帝,有自己的影视公司。这是属于他公开的信息,至于更隐私一些的家庭情况,他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