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不想看他,指着门外低喝:“出去。”
付予淮脸一僵,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粗暴的喝令。他其实有些不悦,可想到这人是甄理的爷爷又忍下了。他微微躬了身,告辞离开。经过柜台时,掏出了几张票子,算是结了账。
甄老看他离开了,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猛地瘫倒在位子上。他拿付予淮没办法了。
唐默急忙扶住他,关心地问:“老爷,您还好吗?”
不好。
甄老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他脑子嗡嗡的响,心也跳的慌乱。付予淮跟甄理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粗喘了好一会,伸出血管凸起、满是褶皱的手抓住唐默,一声两叹:“唉,完了,完了,我的孙儿……唉,晚了,彻底晚了……”
唐默听不懂他的话,扶住他追问:“老爷,您怎么了?在说什么?”
“当年阿瑄跟那男孩子在一起时,他们都很年轻,好把控。而现在,看上阿理的是付予淮。这人老谋深算又j-ian诈狡猾。说不通,强权也压不倒。沈先生……他还是沈先生的养子,那边也要给些颜面。”
沈家是真正的名门大族。
幺子沈庆年曾因滥用职权入狱,但刑满出狱后,依然光环加身。他本就是学者型官员,入狱期间写了好多本经济学着作,如今俨然是一方经济学大家,在商政领域都吃得开。
而付予淮是他欣赏的养子,根本动不得。
甄老想到这些就更头痛了。他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遇到付予淮简直是人生噩梦。
因了这个噩梦,他一连两晚都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从噩梦中惊醒。他甚至在噩梦中看到了儿子以及那个憨厚木讷的青年……
青年残着一条腿,狰狞着面孔,控诉着他的无情:“你害惨了我,你毁了我一辈子。现在你还想去害你的孙子!你这个杀人凶手!”
甄老从噩梦中惊醒,冷汗不断。他大口大口喘气,歇了一会,打开灯,看了下时间。才凌晨5点,太阳还未升起。他睡不着了,穿了衣服,下了床。他拄着手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到天光大亮时,他走出房间,招呼了宋姨过来:“陪我去长临疗养院一趟。”
长临疗养院出了一则新闻。
知名油画大师王宣捐了八百万的巨款,用于长临疗养院的扩建和整修。
甄理在病房里浏览到这则新闻时,非常为自家偶像自豪。但是,他也有一个疑惑:偶像为什么会为疗养院捐款?一般名人慈善家不都是走孤儿、残障人士等这些路线吗?
他把疑惑给付予淮说了,彼时,付予淮正因爱屋及乌而去欣赏王宣的画作。
王宣成名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五六年的样子,所擅长的画风是温暖平和,色彩鲜活明亮,看着很舒服。
付予淮从他的个人网站上看到几个待售的作品,最新的一幅是《沉默》,展示了一对热烈拥抱、深情对望的同x_ing恋人。画家笔触柔软细腻,将两人眼眸中浪漫而愉悦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许是疗养院有他什么重要的人。”
付予淮看着这幅画,若有所思:“许是同x_ing恋人。”
甄理没看画,一旁浏览其他新闻。他听到他的猜测,撇撇嘴:“你乱说什么?哪有这么多同x_ing恋?”
付予淮没接话,转到首页看王宣的个人信息。
王宣,生于1978年8月14日,长临市人。2013年首部画作《浴火重生》问世,5年磨砺,终成一派大师。
这人太低调了。
个人信息够简单。
付予淮关了网页,瞄了眼身边人。
甄理靠着他的肩膀,在玩一款手游,身份是个少林小和尚,也不知是这门派轻功太差,还是他一只手技术不到家,试了好几次都飞不上塔,还把自己摔得直掉血。
简直不能太惨。
付予淮想笑又忍住了,拿过他的手机求教:“怎么玩?”
“我也没玩熟,反正很容易死就对了。看着那扫地僧没,脾气特别差,我每次过去刷好感度都被秒杀。你离他远——”
话没说完,那扫地僧一扫帚过来,小和尚嗝屁了。
第41章 万众瞩目的生活?
艹!说的还没死的快。
甄理闭嘴了,看他蹙着眉头研究手游。
付予淮很少玩游戏,学生时代面临身世逆转,基本处于隔绝外界的中二状态。等到了大学,半工半读,娱乐时间非常少。后来,步入娱乐圈,就更没时间消遣了。好吧,一切都是借口。真正原因是,付予淮终于手残了。他游戏规则都看不懂。
甄理一旁得瑟:“你白痴吗?对敌的时候,按住这个地方,速度快起来啊。”
付予淮按着他的提示玩了一会,也没觉得有多大意思。他把手机还给他,顺便亲了下他的脸颊,闭上了眼睛。他有些困,也不知道是春困还是犯懒,又或者昨晚的闹腾——
嗯,昨晚他给甄理擦澡,摸了全身,闹腾了半夜,差点就真枪实战地上了。
但甄理有伤在身,犹如免死金牌在手,他差点炸了,但依旧是没舍得吃。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怒己不争。甄理这个香饽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口。
唉,再等半个月吧。
到时候他胳膊估计是愈合了,做点激烈动作,应该不会牵扯到。
付予淮如是想着,闭上眼小憩。
甄理躺在他身边,看他俊美的侧脸。他们可以更亲近一点。比昨晚更亲近一点。他喜欢付予淮。无比确定。可惜,他胳膊不给力。昨晚不小心扯到了,艹他妈的痛半夜。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哎,你睡了?”
“嗯?有事?”
“我们聊聊天啊。”
“你说。我听着。”
甄理觉得他那状态不算是个合格的聆听者,就坐起来,把他也拉起来。
两人相视而坐于床中央。
甄理愁容满面:“这两天唐姐都没过来,连个电话都没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那点小善良又开始咬他的小心脏了。
付予淮想到唐默背后的小动作,想了一会,什么也没说。他并不是背后论人长短的人。而且,自己跟甄老见面的事也不好多言。不是他想瞒着甄理,而是甄老既然先找了他,明显是不想跟孙儿当面对峙伤感情。他作为晚辈,尊重他的想法。
甄理见他沉默不语,纳闷了:“你怎么不说话?”
付予淮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便转了话题:“想不想听大提琴?”
想。
甄理感觉到他不想参与唐默的话题,也就顺了他的意:“你还会拉什么曲子?”
“并不是很出名的曲子。”
大提琴就摆在病房里。
付予淮打开琴盒,放在地上,拉动琴弦——
确实如他所言,不知名的曲子。许是原创,也说不准。
甄理听得很认真,与《我心永恒》那样厚重悲伤的爱情曲相比,这首曲子是个安静温暖的小恋曲。那悠扬的节奏,古朴的质感,没有那种大起大落、轰轰烈烈的情感诠释,却流畅舒缓,顺其自然,恰到好处。
他在音乐中感受到那种绵绵的情意,有点淡淡的忧伤,有暗恋的苦涩,也有相视一笑的心悦。
一曲结束后,甄理问他:“原创吗?”
付予淮摇头,柔声一笑:“我说了,我没谱曲的天分,是一首外国文艺片的c-h-a曲。”
“我没听过。”
“喜欢听,我再拉一次。”
甄理点点头。
曲子又响起来。
安静而舒缓,能让人浮躁不安的心沉淀下来。
甄理在安静的曲子中问他:“你为什么学大提琴?感觉现在都没多少人学了。”
“嗯。有些笨重而老旧。不过——”他说到半路,斟酌着字眼,缓缓道:“虽笨重但也厚重。嗯。厚重而温柔,音乐很有质感。”
说实话,甄理听不大懂他那些词语,但他知道付予淮的世界跟他不一样。他从小目标明确,自制而有毅力,年纪轻轻,闯下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他只知道浑浑噩噩,至今一无所成。
他们相差太大了。
无论年纪,阅历,还是各自的人生规划。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自信和自我否定,下了床,穿了鞋,走过去,靠着他的肩膀诉说迷茫:“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生来什么都有。我爷爷甚至明确地传达,我只需要做个快乐健康的小少爷就好了。至于公司,他也从不让我担心。他甚至选择培养唐姐延续企业,只要她保持我富裕安逸的生活。”
付予淮并不觉得奇怪。甄理身上缺乏商人的潜质,优柔寡断又悲悯多情。甄老爷看孙子看得很准。
“你觉得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没意思。”
跟他一比,就更没意思了。
没有方向。
没有追求。
浑浑噩噩的状态维持久了,要么一朝醒悟奋起,要么永久沉沦不醒。因为遇到付予淮,他不可避免地走向前者。
付予淮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宠溺地笑笑:“你还年轻,体验过千百种人生,选择最喜欢的就好。你不需要四处冲撞到头破血流。也没那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