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新盯着乔桥的脸,三秒之后,他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第20章 采访(三)
“你说什么?”乔桥恍惚的看着他。
他们四目相对,乔桥怔怔的看着幸新的眼睛,呆了片刻,然后笑了。
“你大概是看错了,你之前不都在国外吗,怎么会见过我。”
幸新没说话,他收回视线,视线落在了乔桥放在桌上的记者证件上。
蓝白相间的底,中间贴了一张二寸照,头发还不是泰迪卷,抿着嘴没笑容,眼圈有些大,看着没休息好,皮肤很白,但看着气色不佳,有些憔悴。
幸新继续往下看……【社会人文部——乔桥】
是个陌生的名字,应该是他自己记错了。
乔桥这记者证当然是假的,前段日子高迁带着他去拍了个证件照,然后找人给他搞了张假证,拍照那会儿,是乔桥状态最不稳定的时候,能有多丑就有多丑。
乔桥点开一张图,打算继续提问,刚一转头就见幸新看着自己的证件,乔桥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得,他一巴掌拍在了桌面,合住了自己的记者证,幸新的瞳孔缩了一下,吓了一跳。
“你手疼吗?”
“疼……”
乔桥瘪着嘴快哭了,幸新“噗嗤”笑了出来,勾着嘴角,看着眼前的小记者,觉得有点意思。
之后,继续提了两个问题,都是些挺无聊的问题,依照高迁的说话,提问也要松弛有度,问一个让幸新难以招架的问题之后,得再说两三个简单轻松的,比如……
“你有没有养过小狗小猫?”
幸新的表情看着有些茫然,其实就是纳闷,他看着乔桥,像是在看一个一本正经的弱智。
这时候,边上的狱警出声打断了乔桥,他脸色有些难看,“我有点不舒服,出去一趟,我去给王警打个电话,他怎么洗个脸还没回来。”
边上的狱警中午的时候吃了点东西,那是他从老家带回来的酱菜,放的时间久了,但看着没坏,他就吃了几口,这会儿站着站着,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那狱警走到门口呼了另外一个狱警,隔了半分钟,那头才接通了。
“你在哪呢?洗个脸都那么久?”
“我在卫生间,你那酱菜有毒,吃了就拉。”
狱警哑然,这时,乔桥探出个头,“狱警大哥,你要是不舒服快去吧,这里我一个人没事的。”
“呃……那好,我马上回来,你……你别离他太近了。”
狱警说完,转身小跑着走了,看来是急了。
乔桥关了门,坐回椅子上,幸新的手被铐在窄桌两侧,他看着乔桥,眉头轻轻舒展开,“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杀了二十六个人,是个死刑犯,还有精神病史。”他像是陈述事实,或者说,是他在给自己灌输的事实,他在强迫自己适应这个身份。
乔桥受不了幸新那语气,让人听着莫名反感。
他蹙着眉,没有回应他。
他自顾自继续养宠物之后的问题。
问题稿一共两页,他问完了第一页,翻到第二页,还剩下最后两个问。
乔桥的食指指尖轻挠着纸面,挠了三下,他抬头问:“你对于LGBT这个群体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曾经也有别的记者问过他。
可为什么要问一个杀人犯这个问题呢?
因为他把一对男x_ing恋人杀害了,并且残忍阉割。
可事实上,犯罪者并不止做了这些,那个凶犯用铁棍刺穿了另外一名男生的ga-ng*门。
那张照片太过血腥,被压在了最底下,所以就连高迁也不知道。
幸新,就这两个字的名字,被定义上了史上最恶凶犯、人间魔鬼、应被即可枪决的恶魔……
无数个诸如此类的称号,通通压在了这个名字上。
无数比血淋淋的账与那世人满腔的恨,似乎等他到了地狱,在那八层地狱里轮回数百次,他都无法偿还。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怕,他真的不怕,他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就算是死,也只有自己明白。
所以,当他再度听到这小记者的提问时,他依旧是之前那个答案。
他说:“那些人都该死吧。”
听罢,乔桥笑了。
他舒坦的往椅背上靠,他似乎是听到了十分满意的答案,他把屏幕转向幸新,点开那张图,让他看。
“这是你2014年在伦敦的采访,当时你作为你们学校的代表,参加了那天的伦敦市LGBT骄傲□□,你在采访时说,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不同的社会群体,能够公平地争取到自己地利益,表达自我,并且Proud to be yourself. 百花齐放才是真正的自由。”
“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
乔桥闭着眼,他的声音与采访片段里幸新说的话重合在了一起。
这段话,他看了几十遍,每一个音节、每一下停顿、就连间隔时的呼吸频率都一模一样。
他抿着嘴,睁开眼,幸新的声音戛然而止,画面转换,一群拿着彩虹旗帜的年轻男女出现在画面里,镜头外,一个声音问:“Is that your friend”
然后幸新再次出现在镜头里,他在笑,阳光下的笑容灿烂张扬,他点着头,飞扑向自己那群朋友,接过彩虹旗,朝着前方走去。
“你说你仇视同x_ing恋,那么这个视频又代表了什么?”乔桥指着屏幕。
幸新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他说:“这不代表什么,我说了,我精神有问题。”
“别再用这个借口了,我不相信。”乔桥的声音突然拔高,他说:“我不相信你是凶手。”
他像是积累了很久,他看着最后一个问题,他抿着颤抖的嘴唇,深吸一口气,问:“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为什么要你来背负,你……为什么要认罪,为什么不再反抗一下?”
幸新一愣,抬起头,四目相对。
幸新的眼神逐渐认真,他看着乔桥,片刻后,他低下头,低声道:“没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乔桥说着,便听到幸新的笑。
他说:“你为什么相信我,就连我自己,都快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他低着头,神色揉上了一层淡淡的委屈,他对乔桥说:“我父亲求我,让我认罪,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
乔桥哑然,沉默许久,那沉寂让人胆战心惊。
幸新看着他,乔桥的声音干涩,他抿着嘴,突然伸出手,攥住了幸新被拷在桌上的手,幸新一顿,他微微睁大眼,乔桥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很高。
他张张嘴,哑着声音,“在安银村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幸新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被乔桥握住的手,小记者的手比他小很多,手背白皙,指腹上有些细茧,覆在他的手背上,不让人讨厌。
他有些出神,没有听清刚才的问题,茫然的回过神,乔桥耐着x_ing子又问了一遍,幸新听了,便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隔了很久,他说:“我在睡觉。”
“睡觉?”
“嗯,我一直都在房间里睡觉。”
他的确是在房里睡觉,其实从他来到安银村后,他就因为水土不服而一直都晕晕沉沉的,幸好他的朋友给他忙前忙后,为了买了药,他吃了之后,便睡了过去。
却不曾想过,一觉醒来,外面的世界就变了。
那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情景,他从房间里出来,空荡荡的民宿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给他的朋友打去电话,电话响了几下,而后接通了。
他只听到一个字“嘘”,而后是“扑哧”一声,像是猪r_ou_被刀剁碎的声音,他举着手机,茫然的看着前面,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了从电视柜里蔓延出来的鲜血。
手指颤抖,慢慢拉开了一道缝隙,鲜血铺天盖地往外涌,穿着杏黄色短裙的女孩被扭成了一个狰狞的姿势,蜷缩在里面。
她的脸朝着幸新,瞪大着眼,嘴巴微张,死死地盯着他。
那是个噩梦……
幸新现在回忆起来,手指都是微微颤抖的,他对乔桥说:“我现在一看到柜子,就会想到那个女孩,她看着我的表情,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乔桥攥紧了他的手,幸新抿着嘴,把压抑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后,似乎让他好受了些。
他的视线从两人交叠的手上错开,落在乔桥的脸上,他说:“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帮我去找一个人。”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乔桥看向门外,幸新突然起身,双手被禁锢在窄桌面上,他直起身体,堪堪掠过小半张桌,却足以。
他凑近,唇贴在乔桥耳边,嘴唇微动,说了三个字。
乔桥的耳垂通红,心跳无规律的快速跳动,等他侧过头时,幸新已经坐了回去。
舒坦了的狱警走了进来,他扫过两人,又看了眼时间,对乔桥说:“时间也差不多了,乔记者,你采访的怎么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