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人蒙着头,一下没动,呼吸声极为轻,但是燕十一的声音如魔音贯耳,吵个不停。
“我真不是故意吵你的,你就看我一眼吧,我有很重要的事啊。”
“君顾!!!”
最后,声音有气无力:“君顾,阿顾,小顾,君君,顾顾,小心肝儿,小妖精……”
“砰——”
一个软枕头扔在了燕十一脸上。
君顾起身,睁开眸子那刻,如同猛兽,欲择人而嗜。
然而燕十一不怕他,因为君顾不会杀他,所以胆子肥了:“我的小心肝儿,我的小妖精,我、我要起夜。”
君顾默了默。
燕十一从他瞧不见光亮的眸子中,不知道怎么,感受出了迷茫懵懂之色。
“起夜啊!”燕十一重复,“就是撒尿,这个你该懂吧。你再不理我,我就要尿裤子了。”
燕十一捂着脸,一言难尽:“我尿裤子对谁都不好,你说是吧?”
今日的星辰格外耀目,屋内的烛火也格外明亮。
君顾缓缓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燕十一抬了抬腿,想让他看看自己脚踝处的锁链,但是大概是这几天折腾的有点儿狠,或者说他体格比起修真者来说有点儿虚,抬了半天,锁链都没挪个位置,只能放弃。
一脸颓然的望着君顾:“我动不了,大概需要一个夜壶。”
暗城没有凡人,所以没有食物也没有凡人要用的东西,夜壶这种东西,更加不会有。
君顾转了一圈,把桌面上的茶壶扔给了他。
“……这个,我好像用它喝过水。”
“你还用他喝过酒。”
喝酒啊……往事不堪回首。
半响,燕十一虚虚说道:“那个,我动不了。”
“……”君顾扶了他一把,手劲有点儿大,或者说,君顾不知道什么样的力道适中,捏住燕十一的腰部时,燕十一眼中有着泪光。
燕十一的声音更加心虚了:“能帮我脱一下裤子不?”
君顾看了他一眼,于是燕十一身上,除了君顾那件外袍之外,唯一可以蔽体衣物在君顾手上变成了破布。
“……”
双方沉默了许久。
燕十一用快哭的声音说:“你能帮我扶一下……吗?”
“……”
“哎!等等,等等!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手劲别这么大,轻点轻点。”
“……我要废了!!!”
最后,燕十一生无可恋的闷闷说道:“我觉得,我还需要一套衣服,以及……洗个澡。”
尽管君顾什么都没有说,然而燕十一还是在心里自动替他补全了话语:就你事多。
既有丹药供着,每日吃食还有了着落,燕十一没过多久便活蹦乱跳起来。
燕十一大概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自称丧门星,面对这些高高在上、丝毫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魔修,吃过一次苦头的他,居然也不怎么怕,每日想的是怎么过好这日子。
跟君顾念念叨叨好多次叫花j-i,燕十一一度以为自己被忽视,吃食依旧是小米粥和清汤面。但是过了几日后,他还真吃上了热乎乎的叫花j-i。
打开荷叶的那刻,香味勾的人直咽口水,燕十一都要拉着君顾喊上十来句小心肝了。
君顾没给他机会,转身便踏出门槛,阖上了门。
许是叫花j-i太香,勾来许多鬼魅魍魉,有个娇小的小姑娘便停在了放门口,声音天真活泼:“好香啊。”
燕十一顾着叫花j-i,没空理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却很有兴趣,门窗上映出姑娘纤细的身影:“看来君顾对你很好。”
燕十一垂眸,嘴巴里全是嫩滑的j-ir_ou_,慢吞吞的咀嚼。
娇俏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你是君顾第二个这么上心的人,第一个是真真,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师尊让君顾照顾她,君顾便处处护着她。”
“……”
她仿佛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说出的话却满含恶意:“可惜,真真那孩子不怎么聪明,她看不出师尊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君顾是个什么东西。”
君顾是个什么东西?燕十一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离开,话语却清清楚楚传来:“所以啊,师尊命令君顾杀了真真时,君顾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扭断了那小姑娘的脖子。”
“明英……也好几日没有出现了……”
燕十一扭下了一个j-i腿,连皮带r_ou_咬下一口后,眼神明亮,唇瓣笑容没心没肺。
君顾回来时,燕十一吃了半边叫花j-i,留了半边给君顾,笑眯眯的说:“喏,很好吃的,我给你留着,没有全部吃了。”
君顾瞧着面前的j-i腿,微微睁大眼睛。
“不会吧。”燕十一露出夸张的表情,“你不会从来没有吃过吧?”
“我不需要……”
燕十一没有听君顾的,起身转悠两圈后,看到了木柜顶端的那半坛酒,他背对着君顾,声音却盈满了愉悦。
“一边喝酒一边吃叫花j-i最痛快了。”言罢,lū 起了袖子,非常灵活的爬了上去,抱着泥红酒坛,稳稳当当的下来了。
看起来,前几天那个病怏怏的燕十一已经成了过去式。
抱着酒坛时,脚下锁链哗啦啦的响动,燕十一低头瞧了几眼便嘀咕:“可惜我不能出房间,不然还能赏月。”
“君顾,你有办法解开锁链吗?”
君顾摇头。
燕十一便眨了眨眼问他:“是不能还是解不开?”
那一刻,燕十一再度看到了君顾眼中的冷酷,冰凉彻骨,缓缓开口:“这是师尊的命令。”
于是燕十一知道了,不是解不开,也不是不能解,而是‘师尊的命令’。
“……那就不赏月了,我们赏烛火。”燕十一回身扬唇,还真端了一盏油灯过来,笑嘻嘻的说,“可别小看这烛火,你要是看走眼,说不定能把它看成很多东西,比如说萤火虫、星辰、或者说……鬼。”
烛火正对着燕十一,将他一半脸照的明亮,一半脸又黑乎乎的,像个困于一室的游魂。
但是燕十一却捏了自己一把脸:“对了,你房间也不放把铜镜,也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没有白点,看着更像个公子哥。”
“白了点。”
君顾回答,然后弯下身子,对准油灯呼出了一口气,那认真的模样竟然有些可爱。
油火熄灭,室内昏暗黝黑。
燕十一惊恐:“不会真有鬼鬼鬼吧!”
“不会!”
黑暗之中,君顾拂袖,门窗一扇扇洞开,清凉的风拂散室内燥热,明月星辰的光便洒落半面地板。
君顾的眼珠子特别黑,此时盈满了月色,让燕十一一时间有些愣神。
“酒,叫花j-i,月色。”君顾手指头点了点,随后自己上了床榻,隐入黑暗之中。
“喂。”燕十一有些愣神,“你不来啊!”
君顾盘膝打坐,宛如石雕,用极轻的声音嗯了一声。
“不喝酒?不吃东西?不赏月?”
“……”
燕十一由衷说道:“你这人,活着真没意思。”
他等着君顾反驳他,反驳的话都想好了,比如说‘你这人这么弱,谁都能要你的命,难道有意思?’。
但是那头却没声音。
燕十一拧不过他,愤愤不平的念叨:“好好好,我一个一个人吃。”
他往月色里一屁股坐下,面前放着半坛杏花酒,半只叫花j-i,以及半面月色,拧下一只j-i腿就咬了口,时不时还喝上一杯酒,越吃越香,心情也就亮堂了。
一个隐于黑暗,一个守着半面月色,僵持了许久。
然后,趴着窗棂口的人忍不住朝里头瞧一眼,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君顾终于出声。
“突然想笑。”
如此随x_ing的回答,实在没有任何可追究x_ing,于是君顾再度闭嘴。
“阿顾。”那头的人又在喊,没有一刻消停。
很多时候,其实君顾都有些疑惑,一个身处如此险地的凡人,为什么这么能闹腾。
燕十一却朝着他笑:“其实我以前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君顾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丝毫没有思考,一个吃不了苦的小少爷怎么会在断手断脚后连哭都没哭。
燕十一又道:“我只当了一天公子哥,吃了一天的山珍海味,睡了一天的高床软枕,他们就全死了,于是我又成了小混混,地痞流氓。所以你说……我是不是丧门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