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笙莲,包括景明帝君。
“你答应了他,所以将承诺一直记在心里对不对?”
陆长泽握住容丹桐的手腕,走在前头。破碎零散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宽大的青袍多出了几分恍若隔世的古意风韵。
容丹桐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他背上,只能看到长发柔顺的散在衣袍上,发丝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几滴水露。听他说完这句话后,容丹桐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到后,启唇回答:“也算不上一直放在心上,但是我一直记得我失约了。那个时候,我树立了一个目标,总有一日,我要在此地来去自如。”
陆长泽轻笑一声,容丹桐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陆长泽却抿唇沉默。
容丹桐又道:“他等不了这么久,所以我一直欠他。”
“……”
“你也别笑我空口白话,你看当初我还是个筑基期的小家伙,现在走出去别人好歹会尊称我一声金丹真人。”
“我……”陆长泽顿了顿,“突然后悔了。”
容丹桐觉得莫名其妙:“后悔什么?”
陆长泽侧首,狭长的眉眼勾略出几分笑意几分促狭:“还是不想带你来。”
“喂!”容丹桐瞪大眼睛。
陆长泽转过头,只给容丹桐留了个后脑勺,声调却正经了几分:“你可知道天障之地为何这么神神秘秘,分神尊者对它视而不见?”
容丹桐哼了一声。
陆长泽又道:“因为居于众魔域的那位贤者曾经亲口下令,禁止任何人破坏天障之地。”
容丹桐陡然想起少双城中,贤者对他所说的话,不由停住了脚步,反握住陆长泽的手:“那你此行……”
“只是去瞧一眼罢了,谈不上什么破坏不破坏。”陆长泽不甚在意,又道:“至于你提及的那位景明帝君……我对这个名号倒是有几分熟悉。”
容丹桐沉眸倾听,陆长泽平缓叙述。
“道门如今的执牛耳者为三大宗门,无为宗,三问宗以及丹鼎门。我出身无为宗,对无为宗最清楚不过。而妙微则来自三问宗,你若是有兴趣,遇上他时可以问上一问。”
零星的光线晃在两人身上,两人脚步不急不缓,往更深的幽静处踏去。
“三问宗是这数千年来新兴的道门宗门,另外两宗却传承自上古,少说也有万年历史。据典籍记载,无为宗的开山鼻祖道号清净,世人尊称其为清净剑尊。”说道此处,陆长泽轻缓而笑,“无为宗的便是出自‘清净无为’这四个字。若是你所说不错,天障之地的那块石碑想必也是出自这位剑尊之手。”
容丹桐心下一动,问道:“景明帝君同丹鼎门有关?”
“丹鼎门的确出过这个人物。”陆长泽点头,“据说丹鼎门禁地还挂着一些上古大能的画像,其中便包括这位景明帝君。”
浓雾越加浓郁深重,最后连古树枝干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之地以及眼前这个人。
走到某一处时,陆长泽停住了脚步,笑道:“终于到了。”
浓稠的云雾似乎要黏上来,陆长泽挥袖拂散云雾,眼前一清时,修长白净的手上提了一把雪亮的长剑。
容丹桐神色带了几分惊讶:“我知道你是剑修,却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剑。”
这句话让陆长泽想起了什么,神色很是无奈:“这并非是我的本命剑,我当初离开陆家时,我祖父在我的剑上打下了烙印,只要我敢拿出本命之剑,他便能寻到我的踪迹。老人家脾气忒大,我可不想再同他对上。”
手腕轻悬,雪亮的剑身随之抬起,陆长泽神色平淡,只是普普通通的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长剑划过云雾,不轻不重甚至看不出任何威势,然而云雾却剧烈翻滚,自剑身两侧破开。
霎那间,风起云涌!
长剑轻而易举的划开了虚空,容丹桐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后同陆长泽一起进入其中。
潮s-hi轻柔的三春之风瞬间变得干燥而狂暴,其间卷着细微的沙尘扑面拂来。
容丹桐不敢忘记天魔荒尸肆虐的景象,在踏上松软的沙土时,便抽出了白骨鞭打算大干一场。然而印入眼帘的,唯有看不到边际的黄沙。
什么腐烂尸体,什么贪婪魔物,仿佛只是容丹桐隔了太久的记忆错觉,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可能!”容丹桐眼中划过凌厉急切之色,一口否决,“这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陆长泽垂眸,握紧了他的手臂,轻声安抚:“别急。”
“风烟岭的荒尸天魔杀都杀不光,可是那仅仅只是从天障之地中趁机逃出去的一小部分……”容丹桐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这些荒尸天魔不可能突然消失,很大的可能是他没有找到,毕竟当初在天障之地时,他们也不是一下子便遇到那些鬼东西的。
容丹桐挣开了手臂,寻着记忆中的方向,大步向前跨去,在炙热的炽日下,红衣猎猎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陆长泽将神识幅散,仔细探查其中的细微之处。这里灵气狂暴,各种古怪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相互争斗混合,简直像一团浆糊。
的确如容丹桐所说,这么怕是发生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
两人走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容丹桐便像寻到了准确方位一样,御剑而起,如离弦之箭s_h_è 出。
陆长泽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不久便在单调无味黄沙中,看到了唯一一处不同的景色。
冷铁似的石碑矗立在风沙中,久经岁月洗刷,携刻无数时光的刻痕后,依旧讫立不倒。
容丹桐眸光微颤,立刻加快速度。周遭景物如倒映的回忆一般飞速闪过,最后落在石碑之下时,身为金丹修士的容丹桐,甚至忍不住喘了好几口粗气。
石碑和当初所见并无差别,容丹桐顾不得休息,围着石碑绕了好几圈,试图寻找其中的不同寻常。
笙莲曾在这里无数次用断刃划开自己的手臂小腿,身上的伤痕总是一道连着一道。鲜血浇灌石碑,少年单薄的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手心一天冷过一天,就为了两人在天魔荒尸的逼迫下多活那么几天。
容丹桐甚至产生过一种很荒唐的想法,他觉得,总有一日这块讫立于天地间的石碑也要被染成血色。
可是再次回首时,容丹桐却连粗糙的石壁缝里都找不到一丝红色。
容丹桐愣了半响,随后冲进了风沙之中。
干燥的风将青袍拂起,陆长泽缓步而来,抬头望着石碑上的字体,神色间带了几分恍惚。
这里并无容丹桐所说的怪物,更没有那位疯癫神秘的景明帝君,于陆长泽来说,最为古怪特殊的便是这一块石碑。
有什么强烈的东西藏在此处,多年之后,引起了他的共鸣。
陆长泽伸出了手,手心贴在坚韧粗砺的石壁上,一种陌生的情绪萦绕在胸口,天地都换了一副模样。
风沙遮蔽天地,狂风的怒吼同某种魔物的嘶吼揉捏在一处,几乎要吵破耳膜。
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脚无力,身体沉重,身上还黏黏糊糊沾着什么东西。他顾不了周围繁杂的一切,只听到一滴滴水渍落地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身体的热度也在缓缓流逝,他冷的几乎克制不住的发抖。
陆长泽这一世顺风顺水,几乎从未这么狼狈无力过,便是他孩童时期最无力的时刻,也不过是举不起祖父扔给他的那把三尺寒锋。
可是现在,他却陷入了某种僵局中。
这是死亡的无力感,可是再怎么冰冷,胸口处却是一团火热,有东西在那里熊熊燃烧,让他迟迟不肯死去。
有人在他耳边道:“你快死了。”
这声音满含恶意,陆长泽几乎不用分辨也能知道其中夹杂着无数算计。
“你想再见到他吗?”
陆长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还是少年青涩沙哑的声音。
“有什么办法?”
“对于活了上万年的修士来说,红尘俗世早就不在重要,能够铭记的唯有最深刻的东西。”
“……”
“你活不了,可是清净剑尊还活着。笙莲,你可以试一试,看看你自己做不做得到。”
“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拉下这烟尘池。”
第101章
一脚踢开面前的骷髅头,金瑶衣将结了一层血痂的手掌往衣袖上擦了擦,向身后伸出了手:“云清,我带着你。”
昏沉天色下,清隽典雅的少年点了点头,将手指搭在金瑶衣掌心。
金瑶衣眉梢一挑,拉起云清的半边身体,将他往后背一摞后,加快了脚步。
此处Cao木荒芜,唯有无数嶙峋怪石洒落各处,或高或低,或钝或利,在不能御剑飞行的情况下,形成了不小的障碍。
而怪石之间散着无数白骨骷髅,啃食腐r_ou_的鸟类常年盘踞此地,在金瑶衣经过时,空中数只乌鸦咕噜掠过。金瑶衣瞥过一眼,看见了好几具挂在怪石上的白骨架子。不难看出,这白骨架子的主人是从天而降,胸背被尖锐的怪石上刺穿,直接一命呜呼。
金瑶衣虽然背着一个人,动作却迅猛而灵活,跑出几步后,当头刮来一阵风,鼻尖满是浓稠的腥味。她抬起另外一只手遮住了面容,却听到一声尖锐的竹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