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蹲下身,笑着与秦惟打招呼:“小神医!你真了不得呀!”一副忠犬神情。
秦惟也笑着:“大虎哥总夸我。”
大虎对着小森一抬下巴:“这就是范庆说的小番僧?”
秦惟怕大虎不恭敬,忙说:“是个会念经的小活佛!”别人叫他神医,他也得说别人好话!叫小森一声活佛,给伤员念经时能让人多些信心!
大虎失声笑:“小活佛?!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小森马上反驳说:“每个人都有佛心,都能成佛,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你若是修行,也能成佛。佛是曾经的人,人是未来的佛。活佛怎么了?”
大虎翻眼睛:“我才不信!如果真有佛,你看看城外,你看看周围躺着的,这些怎么会发生?”
翻白眼小森也会!立刻大大地翻了一个:“这跟佛有什么关系?!这是人贪婪和仇恨的显像!佛陀看穿了人世间的苦难,救苦救难,履世度人,告诉了人们脱离苦海的途径。如果他袖手旁观,那根本就不会传法了。”
大虎犟嘴:“那现在怎么不救我们?”
小森说:“因缘果报,全在人心,人若不修心,世上的争斗永不会停止。佛陀已经告诉了人们方法和道路,但也不可能替人去选择善恶、去走属于每个人自己的道路!就如有人给你做了饭,你放在那里不吃,偏要饿死自己,谁也救不了!”
大虎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无法辩解,只能换个角度:“既然都是人自找的,那你为何来这里?范庆说你师父跑来念经,结果被杀了,他又何必?念念经有什么用?”
小森眼睛里有了泪光,尖着声音说:“念经怎么没用?!我上师心怀慈悲,不忍这么多人沦入恶道。他说人临终的念想最可畏,能让人上天也能下地!你怎么知道后面发生的不比一时的生死更重要?!念念经?佛法一历耳根,永为佛种。被杀的人听见了,也许就不会被嗔意所缠绕,陷入仇恨中,立意报复,在轮回中又添杀意;杀人者听了,也许佛心发现,从嗜血中醒悟。就是这些一时都没有实现,一声经文入了人的八识中,就如一粒种子,在世世贪嗔痴的懵沌中,终有一天会发芽,引导人心重归澄净……”
大虎完全不信地打断小森:“这些看不见摸不到的,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还不如我这位小兄弟给大家包伤治伤实惠。你要是能救人x_ing命,能让城外的胡兵退了,我才认你是个小活佛。”
小森哼一声:“不认就不认!若是我的修为宏大祥和,未尝不可改变成败气数!只是我还没修到那个境地罢了,而且,生死成败只是人间的得失,还有更重要的……”
大虎切:“哪里有比生死更重要的?”
小森严肃地说:“当然,人之灵魂……”
大虎晃晃脑袋:“我不信,不想听!”
小森立眉:“不听拉倒!天上下雨,Cao没根也喝不到,你缘分不够,谁也度不了你!”
大虎歪头:“你还真伶牙俐齿。”
小森针锋相对:“我五岁就辩经了,你读了几本书?”
大虎软了,看秦惟说:“你从哪里找的他?”
秦惟笑嘻嘻:“我们认识。”
小森余气未消,瞪眼看秦惟:“我怎么不记得?”
秦惟笑着说:“等你成了个老头的时候就知道了。”
小森撇嘴,小声嘟囔:“跟着你就不见得了……”
秦惟问:“你说什么?”
大虎探头:“他说跟你进了城就活不成个老头了。”
秦惟垂头:“倒也是!”——城破了谁都活不了,可又想起小森说过如果他不想死没人能杀了他,难道小森因为上师死去而动了死念?忙抬头拍了下小森的肩膀:“别这么悲观!你还是个孩子,随便躲在哪里就能避过去了。你还要长大,念上几十年的经救人呢。”
大虎也觉得自己这么大了不该跟个小孩子计较,伸手摸了摸小森的头说:“就是!你个小毛头,我给你找个犄角旮旯,再给你些干粮和水,你能藏十来天呢。”
小森拧着头避开:“用不着!”
大虎给了小森一个毛栗子:“小崽子!不识好人心!”
小森生气地捂头:“不许碰我的头!”
大虎嘴上输了,正好可以报复,又伸手去摸挲小森的头顶:“就碰!就碰!你能怎样?”
小森双手捂了头,闭眼大声念起经来,大虎哦呵呵地笑,自觉赢了。
洪老三见到了扶杖站在屋中的洪老大,行礼后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哥,那孩子不想走,城破时,我要护着他冲出去。”
洪老大没出声——城门外是千军万马,哪里就能冲出去?
洪老三像是知道洪老大的意思,又说:“等胡人都进了城,也许就有机会。”
洪老大心说谈何容易,可是他只微微点了下头,说道:“我让他们给你留着四五匹快马。”
洪老三说:“谢谢大哥!”他有些发窘,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大哥。”洪老大是会留在城里的。
洪老大笑了一下:“说什么。我欠了那孩子的。”
洪老三忙说:“大哥也不必这么说……”
洪老大不再跟他扯闲篇儿,冷了脸问道:“东宫就是抓着他会行医这条线索追过来的,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事?”
洪老三惊呆,眨了两下眼睛才骂道:“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这才小声将那时十七皇子出城的事告诉了洪老大。
洪老大皱眉:“真是瞎折腾!要么别派人,要么派了,就别去追!不追的话,那个姓方的就没命了,你们倒好!里外不是人,弄得一身腥!他是小孩子不懂,你怎么能这么没见识?!”
洪老三叹气:“早知尿床不就睡筛子上了吗?我那时只说殿……小公子忽然良心发现,别掺和那种事,日后也少些麻烦,就顺了他的意思……谁知救了个白眼狼!”
洪老大沉着脸想了片刻:“姓方的一定是为了他的师长报仇,看来,参与了这事的皇子都遭了他的毒手。我听到的信儿,京城的来人要将那孩子就地处决。”
洪老三咬牙:“报仇?他倒是快意!看看现在边境成了什么样子!大哥,不然咱们把那些人……”
洪老大说:“杀他们也不是办不到,只是不能先动手,城外想杀汉人的多了,咱们难道还嫌自己人死得不够?”
洪老三默然,洪老大说:“我告诉你就是让你多小心,别让那孩子在咱们的眼皮下面……”
洪老三马上点头说:“好,我守着他。那孩子心善,喜欢行医救人,那些人如果想动手,我不会客气的!”
洪老大无奈地说:“你看着办吧,只是……”
洪老三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不会先下手……”
范庆一头冲了进来,大声说:“胡兵攻城了!”
洪老大斥道:“乱跑什么?!他们攻就攻呗!有什么新鲜的!站好说话!别驼背!”
范庆马上挺直了胸,规规矩矩地说:“洪爷,他们从北边架梯子攻城了!”
洪老大嗯了一声,对洪老三说道:“我先去睡会儿,你让大虎回来,那孩子勤快,我喜欢让他干事。”
洪老三应了,对愣愣的范庆说:“咱们出去,让老大好好睡一觉,后面有忙的。”
秦惟所在的城门处已经是一片混乱,城外s_h_è 入的零星箭矢越过城墙,那片躺着人的地方也落了几支箭。
大虎吆喝人帮着将伤患抬入了附近的民居中,秦惟跟着他进了屋子,无视窗外传来的阵阵喊杀声,继续给人看伤:没有伤口的就交给城中闻讯而来的另外两个郎中,没有气息的就让小森念经,自己和曹源管外伤。容易的曹源会处理了,复杂些的,秦惟来动手。其实秦惟觉得自己做的大多是护士层面的工作,就是手术也只是缝合伤口。虽然简单,但架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
当日光微弱时,秦惟发现自己还没有看完伤患——不只原来城门处的伤员了,城上又抬下来了新的人。他忙了一天,摇摇欲坠,可吃了些晚饭后,只能撑着继续。日落后,城外的攻击停止了,秦惟和曹源却在几盏油灯下忙到了深夜。
给最后一个伤员缝合了伤口,秦惟洗了手,找了个角落,一头扎下去,昏然入睡。曹源正在壮年,还能支撑,说道:“我去看看洪爷。”走了出去。
洪老三找了被褥,在一个空土炕铺好后,与大虎把秦惟抬到了床上,秦惟呼呼睡着,根本没醒。
洪老三和大虎直起身,大虎见洪老三面露疲惫,大声说:“三叔,您就在这里睡了,我让几个人过来守着。”
洪老三尽量不去看进门公然站在了角落里的人,语中忿然道:“好,我就睡在你兄弟身边,有谁狼心狗肺的想来害他,得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大虎也呸了一声:“小神医一心救人,不像有些王八蛋,不去守城,就想瞅着机会使坏!”
在墙边站着的潘杰冷笑着抱起了双臂——他睡了个长长的午觉,起来后就到了十七皇子左近,屋外面还有四五个他的人,他倒是想看看,洪老大的人能护着十七皇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