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整个人都凑了上来,容丹桐挥了挥手,斜睨了他一眼:“一边去。”
秦轩被赶至一边,又端起自己的半杯酒,郁闷的喝了一大口,喝这么一大口,他发现比小口小口的抿痛快多了,直接一饮而尽。
“哥。”容丹桐将泥红酒坛倒放,只有一滴滴酒水掉下,容丹桐舔了舔唇,挑衅的望着容渡月。
容渡月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心中憋着四个字:简直胡闹!
容丹桐这么做了,秦轩便有样学样,把自己酒杯一翻,得意洋洋的望着容渡月,大言不惭:“我还能喝上一坛,你信不信?”
“……”
容渡月抿了抿唇,拧开酒封,扔至一边后,同容丹桐一较高下。
夜雨声急,淅沥落在湖面,打起一个个小水花,将湖面的波光一一打碎。
容渡月撩开一角帘子,长风贯入,将凉亭内过于浓重的酒味吹散。三十一坛酒,足足喝掉三十坛,最后一坛没有拆封,被容丹桐抱在了怀里舍不得撒手。
酒坛歪歪扭扭的摆放在地面,容渡月揉了揉眉心,侧首瞧去,秦轩喝了第二杯,舌头就大了,喝了第三杯后,直接倒地就睡。容丹桐则一手搭着酒坛,一手撑着头,眸子半阖,隐隐有一层水光。
容渡月将秦轩揽入怀中,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头痛。”容丹桐呢喃。
容渡月一听便想训斥:“以后别这么喝了。”
“我以后不喝酒了。”容丹桐用手撑着下巴,朝容渡月咧嘴一笑,看上去很是开怀,“我以后要是在喝酒,就,就让我被男人压一辈子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
“随口胡扯啊~反正是不可能的事。”容丹桐低低笑出声。
容丹桐眉头一皱:“丹桐……”
“哥。”容丹桐打断他的话,用一种非常非常轻柔的语气说,“少双死了。”
容渡月微怔。
“他说要我记住他,然后在我面前自尽。哈,哈哈哈。”容丹桐捂住脸,轻笑,“但是他都没了,我为什么要记住他?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容丹桐问的格外认真。
容丹桐也不管容渡月听不听的懂,也不管他作何感想,絮絮叨叨的念着:“那个混小子啊,口口声声说想起了笙莲、陆长泽的记忆……嗤,他想起了多少?是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他啊?”
“他,是不是恨我?”
容丹桐摇了摇头,又要掀开手底下这最后一坛酒,容渡月伸手按在了酒盖上,容丹桐没有看容渡月的神色,却听到了他低沉轻缓的声音。
“不要喝了,别忘了你自己刚刚说的话。”
“今天不算,我就喝最后一口。而且……”容丹桐呢喃,“谁在乎?”
新酒倒出,容丹桐声音越来越低:“我好像一直都是最没用的那个,我没能力带笙莲出那个破地方,我也看不出陆长泽受没受伤,现在我也阻止不了少双自尽……”
“呵。”
“以后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同我再无干系。”
最后四个字,容丹桐的声音几不可闻,眼睛里却燃烧着烛火之光。
容渡月下意识抬手,擦过容丹桐的眼角,却发现皮肤温润,并无水痕。
容丹桐推开了容渡月的手,抿下了最后一口酒,从容起身。红衫,乌发,昳丽如夕阳西下后,绚烂的晚霞,却凌厉从容如夜雨惊雷。
恰在此时,电闪银蛇在乌黑一片的天空炸开。
容丹桐从怀中掏出一根发带,将落在脸颊上的长发高束,再一次抬首时,眉眼盈着笑意,平和而淡然。
“不早了,我先去睡一会儿。”言罢,掀开竹帘,踏入夜雨之中。
在倾盆大雨中,红衣青年身上环绕着一层清浅的灵力,将雨水拦于身外,长风将衣袖鼓起,在夜色中格外明丽。
容渡月指尖轻轻一动,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刚刚将容丹桐从天障之地带出来的场景。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
那个时候,他眉眼坚韧,却一个人躲在屋中,嚎啕大哭,脸上全是泪水珠子,狼狈的骂自己是狗。
在后来,从鹿台山巅出来后,他便疯狂的投入了修炼和冒险中,少有回夜魅城之时。容渡月只在星月殿见过他一次,匆匆擦肩而过,容丹桐猛地回头,喊他:“哥,我们切磋切磋。”
那些景象化为虚影,只剩下从容离去的红衣青年。
那一刻,容渡月只觉得血液沸腾,连同掌心也灼热起来。那是看到一位绝强的对手后,心中翻滚的战意。
一道暗色,自夜雨划过,最后消失在容渡月掌心。那是星月殿送来的玉简,容渡月垂眸,风烟岭的大致情况便传入神识中。
再次睁眸时,战意逐渐消散,容渡月轻轻抿了抿唇。
如果说,笙莲、陆长泽、少双是同一人的话……
那人从最初,一直到现在,陪伴在容丹桐身边,两人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了对方的手,最后……惨淡收场。
秦轩在容渡月怀里打了个寒颤,脸上烧红,似乎极为难受的样子。容渡月将他拢入怀中,踏出雨幕。
回了房间后,秦轩开始干呕,容渡月被吐了一身,他修炼上百年,从来不会因为喝几杯酒就吐,一时间没回过神。但是他又不忍将秦轩扔出去,整个人被吐了一身。
最后拎着一袖子秽物,黑着一张脸。
随着时间推移,云雨未收,雨势反而越下越大,天际滚落几道惊雷,将人凡人从睡梦中惊醒,担忧的念了几声会不会涨洪水后,又重新缩入了棉被中,迷迷糊糊的阖上眸子。
容渡月好不容易哄好了秦轩后,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推开窗户后,他察觉到对面屋中,席卷散开的灵力。
灵力成海,卷起滔天巨浪,最后化为蛟龙,欲要跃上龙门。
可惜,差了一步。
容丹桐积累不够,踏不过分神这一步。
灵力形成的蛟龙重归于海,重新潜伏,然而容丹桐身上的气息却已经天翻地覆。
半步分神,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尊者行列。容渡月比容丹桐差了数十岁,也仅仅比容丹桐早那么一步半步分神。
清晨,雀鸟在枝头跳跃鸣叫,经一夜大雨后,天色碧蓝,初升的阳光明亮而温暖。
秦轩捂着脑袋说头疼,对面的房门吱吖一身开了。
一身红衣的青年伸了个懒腰,笑道:“早啊~”
他冲着两人挥了挥手,抬步离开。
第194章
天魔彻底消融,荒尸身化白骨,一瞬之间,所有魔物尽皆‘死去’,发现这一幕的修士惊骇万分,消息一瞬间传遍了整个风烟岭驻地。
尊者立刻探查了整个风烟岭,最后得出了令整个道门欢欣的结论。
这些魔物,是真的“消失”了。
容丹桐消失了一日一夜,再次回到风烟岭时,整个驻地的气氛都平和了许多。
他初来风烟岭驻地时,整条街道看不到一位修士,后来众人齐聚,却是因为虚空之魔一事,那时人心惶惶,根本谈不上热闹。这一次回来,却是彻底变了样。
灵力屏障笼罩整个驻地,将风沙毒烟拦截在外,内部还未修建完成,却已经有模有样了。
一大群高阶修士没了任务,便聚在一起讲玄论道,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在大街上摆了摊子买卖或者兑换物品。
容丹桐回原先的住处时,那条荒芜的街道上,两边都摆了小摊。
玄黑树木下,平日里在门派里高高在上,在风烟岭战场生死厮杀的真君们一个个盘膝打坐,面前则摆着丹药、法器、灵植、妖兽卵,甚至是荒尸的骨头。x_ing子孤傲的真君用树枝撑起一块白布,明价标码后阖眸打坐,仿佛摆地摊的这个人不是自己,x_ing子活络的真君则跟身边的同道说说话,时不时吆喝两声。
——反正在场都是真君,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
至于少数一些金丹后辈,也没胆子到处嚷嚷,只能看着自家长辈,一副被刷新世界观的模样。
脚下地板开出了细密裂纹,一身红衣的容丹桐踏过这条街道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几步开外,两位真君正为了一样法器的价值争得脸红脖子粗。那位真君身边后辈拉了拉长辈的袖子,委婉说道:“师傅,我不要了。”
他的长辈非常冷艳的扯回袖子,非常冷漠的看了自己徒儿一眼,缓缓开口:“这是原则问题,这法器不值这个价就不值这个价,为师今日偏偏要跟他理论个清楚。”
他对面之人嗤笑:“别在自己徒儿面前丢脸了。”
容丹桐勾了勾唇角,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人拉住了,一位少年模样的真君非常热情的问他:“道友,我这儿什么都有,你不看看吗?正好买回去给自己徒儿玩。”
“我没徒儿。”容丹桐回答。
那个哀叹一声。
容丹桐才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问他:“多买点能不能便宜些?”
那人惊奇:“不是没徒儿吗?”
“我有后辈子弟。”
他是天道宗宗主,身后可还有一群毛孩子。
容丹桐胡乱买了一堆东西,回住处时,他在一排楼房间,看到了争锋相对的梅仙子和夏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