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丹桐侧头,又想说自己戒酒了,这几个字却在看到傅东风的神色时,咽在了喉咙里。
傅东风微微抬头,神色如三春柔风。
他又道:“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冒险,除了九重陵外,我知道很多秘境,有几处地方极为有趣,冰海火焰,吞梦异兽……你大概没有见过。”
“极东之地的深海中,有鲛出没,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我们以后可以去看看,顺便求一匹鲛绡。”
“我擅长山水画,但是我觉得山水画太单调了,哪天我给你画一副丹青。”
“……好。”容丹桐稍稍勾了勾唇。
两人一步一步,自小溪开始,踏过一层透明的屏障,走在杂Cao丛生的小道之上。周边水田接着水田,田垄上种着桑树,如今正是桑果时节,青绿桑叶之间,点缀着紫红果实,令人垂涎欲滴。
“……我以前在天玄境的住处被毁的一干二净,不过无为宗尧光峰归我名下。”
“我没听说过。”
“既然是我的住处,在无为宗自然是禁地。”傅东风声线柔和,“以前尧光峰下,住了三千弟子,如今通通没了,倒是有些空寂。”
“哦,哪日我去瞧瞧。”
“山巅只有我一人居住,你要是来,我便在我屋内添上一个枕头,唔,你要是喜欢什么摆设,也可说于我听听。”
“喂……”容丹桐觉得脸上有些烧,便忍不住制止他。
傅东风便忍住了到了唇角的笑意,但是眼中的愉悦之色却是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间,两人踏入了一小村中,茅Cao屋同土石屋子随意垒起,毫无规律章法,隐约传来j-i鸣狗吠之声,
容丹桐两人才走出数步,黄毛小狗便自黄土墙中扑了出来,拿鼻子嗅了嗅味道后,摇着尾巴咬住了傅东风的衣摆,圆溜溜的黑眼睛s-hi漉漉的盯着两人。
傅东风目光微凝,小黄狗便可怜兮兮的退后数步,不舍的呜咽数声。
傅东风拉着容丹桐往前走,小黄狗便又兴奋起来,围着两人绕了数圈后,一马当先,跑到前头带路。
途经一面篱笆墙时,小黄狗冲了进去,没几个呼吸又蹿了出来,朝着两人摇尾巴。
“到呢?”
傅东风点了点头,两人踏入这面土石砌成的篱笆墙后,便听到一道极为温雅的女声:“小黄~”
小黄狗又蹿了进去。
容丹桐左右看了好几眼,从搭了木头架子的深井,到边上的石磨,从晒在后院干菜,到围栏中的肥j-i……最后在傅东风的耳边传音:“你这朋友,可真特别。”
“是有些特别。”傅东风低低而笑,拉着容丹桐继续往里头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株樟树,这棵樟树生的高大,容丹桐在篱笆墙外便能看到浓密的枝桠。
此时,却真正看到了其中场景。
樟树下摆了一条长凳,凳子上背对着两人坐着一农妇。
农妇穿着粗布麻衣,衣服上缝了数个补丁,针脚极为细密,几不可见,彰显着主人扎实的针脚功夫。农妇看起来年纪不小,用布巾包裹的头发上,冒出几根银白的长发。微微弓着身子,似乎在做什么,而那只小黄狗,则极为乖巧的趴在她腿边。
容丹桐走进,这才发现,这妇人正在挑黄豆,将好的、大的、圆润的豆子挑出来,捡入编织的篓子中,起黑点的、营养不良的黄豆则留在了原先的篓子中。
“我们去帮忙吧。”傅东风凑在容丹桐耳边,声音压的极低,仿佛要跟他分享什么小秘密似的。
温热的呼吸打在颈项,酥酥麻麻的。然而,不等容丹桐有所表达,傅东风便先一步退开,朝着他眨了眨眼。
容丹桐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却也拒绝不了,几步上前后,看到了妇人的半边脸,并不如想象中的苍老,皮肤非常细腻,可是另外半张脸却掩在了布巾之下,隐约可怜狰狞的红块,似乎被大火灼烧过。
走到近前,那妇人便抬起了头,面容普通,却如柔韧的青Cao,令人极为舒心,忍不住心生亲近。
紧接着,妇人便朝他笑了笑。
容丹桐不由自主便问:“需要帮忙吗?”
顿了顿,容丹桐微笑:“姐,需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几声轻笑,容丹桐直接无视。
不知道是不是容丹桐这一声“姐”的原因,这妇人眸光带上了慈爱,朝着容丹桐招了招手,声音平和:“那就麻烦你了。”
她给了容丹桐一个小篓子,容丹桐便在长凳上落座,不会离妇人太近,也不会离她太远,开始认真的挑起黄豆。
圆润的黄豆置于掌心,容丹桐将那些发黑的黄豆挑了出来,好的则往篓子里倒去。
身边落下一人,傅东风半蹲于地,绣着仙鹤莲纹的衣摆便铺在了Cao地上。傅东风抓起一把黄豆,将好的挑出来,放在容丹桐的掌心。
金光的豆子在掌心转了一圈,容丹桐看着半蹲在自己腿边,专心挑豆子的剑尊,一时间哭笑不得。
“把杌子帮过来。”妇人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黄狗,她穿着Cao鞋,这样的动作令小黄狗舒服的颤尾巴。
得令之后,小黄狗蹿了出去,没多久从屋内背出一小杌子来,摇头晃脑的蹭了蹭傅东风的裤脚。
傅东风落座之后,妇人一边挑黄豆,一边道:“你很久没来了。”
“是有些时候了。”傅东风垂眸。
“可有什么收获?”
傅东风弯了弯眉眼,眸光落在容丹桐脸上,清浅而温柔:“收获……很大。”
这意思,就好像再说,他沉睡万年,九世转生,最大的收获就是容丹桐似的。容丹桐连头都没抬,似乎懒的理他,唇角却微微翘起。
妇人笑了起来:“你也有这种时候。”
“他呢?”
“地里杂Cao有些多,我让他去松松土,顺便把熟了的菜摘回来。”接着,妇人转头,对容丹桐说道,“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好的。”
“……”
傅东风脸色有些微妙,容丹桐礼貌的微笑道谢。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傅东风这种样子,没有丝毫隔阂和高高在上,自如的和人对话,仿佛面对多年不见的好友。
……也许他们就是好友。
容丹桐这般想时,傅东风抿唇问:“平日里,不是他下厨吗?”
“这可不一样,你还是第一次带人过来。”
傅东风坚持:“我来便行。”
“你?”妇人露出疑色,“你从小便是别人侍候着,什么时候会这些东西?”
“我自然……”
傅东风端着笑意,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妇人打断:“行了,我又不会害你。”尾音低落,似乎有些受伤的样子。
傅东风叹了口气。
在两人说话时,容丹桐便安安静静的挑豆子,揣测两人的关系,他们看上去,非常亲近,既像是多年好友,又像是长辈和晚辈。
打发了傅东风后,这妇人便歪着头同容丹桐说话,主要在跟容丹桐说,哪些黄豆好,哪些不好,能做什么菜式。
说道最后,这妇人又问容丹桐的名字,容丹桐怀疑她还会问什么,可是她只是轻轻念了几声后,说道:“这名字真不错。”
樟树落下的y-in影正好遮住三人,随着长风,树荫也偏移了几分。
挑黄豆这种小事,一个小术法便能完成,可是三人却耐心的用手挑了许久,挑到一半时,小黄狗猛地跳起,朝着门槛处龇牙咧嘴,仿佛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想要发威将对方赶出去。
或深或浅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似乎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但是傅东风既然带了容丹桐来这里,出现在此处的便不可能是凡人。
容丹桐见小黄狗的表现,心下便警惕了几分,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无论是这妇人还是傅东风都毫无表现,便将提起的心放下。
穿着灰衣,带着斗笠的男子踏入了门槛,他背着一大摞木柴,手中则提着一大包袱,剩下的一只手则提着一把砍柴斧,看上去非常粗矿。
这男子将木柴堆在角落后,便抬步走来,容丹桐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能看到花白的头发。
小黄狗叫的更欢了,背后的毛根根束起,像只炸毛的猫。
就在容丹桐以为小黄狗会扑上去时,随着那男子的斗笠歪了歪,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的样子,小黄狗立刻夹着尾巴,躲在了樟树后头,时不时冒出头,呜咽几声。
不像是示威,反倒像吓坏了。
“还是这么没用。”妇人轻飘飘的说道,小黄狗样子更萎了。
紧接着,她抬头,极为熟稔的问:“带了什么回来?”
“熟了的我都摘回来了。”
妇人放下手中的篓子,朝着男子迎去,巨大的包袱被扔在了一边,妇人从怀中取出一条丝绢手帕,握住了男子灰衣下的手指。
那双手修长而匀均,上面沾了些黄土,妇人便拿着手帕,先将黄土沾去,再细细擦拭。
“没想到你也有笨手笨脚的时候。”
男子低声回答:“总有我不擅长的东西。”
妇人抿了轻笑,将手帕一同放入男子掌心后,又道:“你陪他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