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他在给赵云澜讲睡前故事，不如说他是在找理由阻止自己继续沉沦。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行为简直幼稚得可笑。
齐沐穿上鞋袜，走到窗前，想要吹吹冷风，让自己躁动的情绪冷静下来。他下意识地往外一撇，全身冷汗迭出。
在黑夜包裹的楼下，有一点细小的光亮，就像萤火虫一样微弱。如果是普通人，或许还不会觉察到有什么不妥，可是齐沐现在的身份是赵成弘，他的异能是全身强化，当然也包括了视力。
所以借着点点光芒，他看见一张凑在光源前的脸，冷漠、无情。
他太熟悉这张脸的主人了，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才亲眼看着那个人离开。
步建学，他怎么又回来了？抱着这个疑问，齐沐瞪大双眼往步建学的身边望去，顿时发现几个模糊的身影。
他已经经历过两次轮回，只是匆匆一撇，就认出了那几个轮廓的身份。
怎么回事？那帮异能者居然提前来了！
齐沐心念电转，迅速想通了关节，能够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幻境的制造者。然而幻境原本的“剧情”越是完整，要改动起来就需要耗费越多的心力。于军强行改变“剧情”，让异能者们围攻的时间提前，恐怕已经遭到了自己异能的反噬。看来他也已经开始着急，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幻境了。
该死！齐沐暗骂了一句，回身将刚入睡的赵云澜背到身后，快步冲出卧室。
“唔——”再次被人从梦中吵醒，赵云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撅着小嘴嘀咕道，“爸爸？你这是在干什么？”
齐沐来不及和他解释，正要敲响刘芸的卧室门，刘芸已经先一步出现在他身前。
她诧异地盯着齐沐说：“你们父子俩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在玩什么？”
此时的刘芸已经被齐沐的精神力影响，记忆恢复到混沌状态，齐沐在他眼里仍然是赵成弘。她和“赵成弘”已经商量好明天的对策，但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根本无心睡眠。是以一听到齐沐急促的脚步声，就急冲冲地赶过来一探究竟。
齐沐淡淡地说：“他们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就像一柄利刃，深深扎入刘芸的心房。对于此刻的她来说，这里是真实的场景。按照她和“赵成弘”商量好的计划，“赵成弘”到时候如果判断形势不对，会直接带走赵云澜。她一介凡人，根本不可能是那群异能者的对手。落入他们手中当人质，不如死了干脆——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可是愿意是一码事，真当大祸临头时，她还是万分不舍。
她怔怔地看着满脸疑惑的赵云澜，泪水夺眶而出。
赵云澜不明所以，轻声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没事，妈妈刚才看电视看得有点感动。”刘芸擦掉眼角的泪痕，轻抚着赵云澜红润的小脸说，“乖，以后要多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我一直都很听爸爸的话。”赵云澜嘟着嘴辩解。
“当然，我的小云儿一直都是最乖的。”刘芸靠到齐沐身边，在他耳侧低语道，“小云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
不说褚晨褚暮两师兄弟的爱恨纠葛，赵云澜和萧合的战斗也进入到白热化阶段。趁着萧合的异能冷却，赵云澜接连发动“后生”，追着萧合连斩三刀。
萧合是非常强大的异能者，但他最强大的地方也是异能。如果单论搏斗水平，他只能勉强和融合丧尸之血前的赵云澜打成平手，自然不是此时赵云澜的对手，身上顿时绽开三朵血花。
他不断避让赵云澜的杀招，口中飞快地吐出拖延时间的话：“你知道我的弱点！？”
赵云澜并未回答，他的双目布满血丝，任凭身后的伤口血流如注，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杀死萧合”这一个念头。
萧合眼底掠过一丝懊恼，知道赵云澜已经无法沟通。他从怀中摸出一只口哨，拼着被赵云澜斩上一刀的疼痛，吹出一道尖锐的哨响。
他能将近千名异能者统治得服服帖帖，又怎么会大意到不留下后手。这一声哨响，会立即调动他准备在小院外的伏兵。现在这个情况，只要再增加一名异能者，形势就可以逆转。
然而当他身上又多出两条血痕，依然不见有人来增援。
院子外静悄悄的，根本听不出任何动静。
虽然不知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萧合很清楚，一时半会他是等不到增援了。
眼底闪过一道厉芒，萧合终于再次等到异能发动的时间。
他重施故技，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呆滞的齐沐身边，握掌成刀，斩向他的后颈。
赵云澜的刀风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随而上，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还特意留了一分自保之力。
萧合嘴角一弯，突然越过齐沐，一掌拍向刘芸的咽喉。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萧合宴请宾客的大殿中，三名异能者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一名身穿风衣的中年颓废男子蹲在一旁，举着一只手机贴在脸上，懒洋洋地说：“我这边已经搞定，你们随时都可以动手。这是我们最好的一次机会，务必一举收复常楠市。”
第71章
空气中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就像不久前被拉入幻境时一样，周围的环境蓦然发生扭曲。
围攻在四周的异能者徒然消失，耳畔传来赵云澜愤怒的咆哮，齐沐下意识地托了托空空如也的后背，如释重负的同时，心头却又泛起一丝疑惑。
虽然脱离幻境是好事，可是他刚才明明还带着赵云澜和刘芸在和异能者争论, 他压根都还没将赵云澜带离现场，照理说刘芸的心魔也没解除，为什么……
“太好了, 阿姨，我们总算……”用力甩了甩脑袋，将一堆疑问抛诸脑后，齐沐急忙转身, 打算查看刘芸的状况。
然而当他回头，看到的却是让他震惊的一幕。
刘芸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 嘴角溢出鲜血，目光涣散。
“阿姨！”齐沐心惊胆颤地冲到刘芸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腕一探脉搏，心底猛然一沉。
内脏碎裂, 就算是爷爷在这里，就算是木系异能者亲临，也救不活了。
片刻时间里，齐沐脑海中转过万千个念头。刘芸的身体表面看不出明显的外伤, 也就是说她是被“掌击”或者“拳击”打碎的内脏。
而现场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时间领主”萧合。
难怪他们还没破除心魔就出来了。刘芸受到致命伤，直接被打出幻境。没有了刘芸，也就没有了幻境的素材，他才会跟着回归现实。
齐沐扭头看向幻境的制造者，发现他昏倒在地，口吐白沫。仔细一想，这个结果也是很正常的。先前他强行调整“剧情”，本来就已经遭到反噬，此时在外力干扰下幻境被破，只是昏迷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齐沐也没空去搭理他，他费力地往刘芸的身体里渡入气劲，即使他知道这么做根本没有实际意义，最多也只是让刘芸在弥留之际，体会更多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应该活下去，就像《末世佣兵》里的那个刘芸一样，活到故事的最后，活到赵云澜和她的芥蒂消融，活到人类迎来新的纪元！
她本该有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明明已经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尽可能不去更改这个世界的剧情，就是怕出现预料不到的情况，可是最终还是扭转不了蝴蝶效应带来的风暴吗？
为什么死的人，要是赵云澜的母亲。
为什么这个女人和他认识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有，他会觉得如此心痛。
为什么要在赵云澜即将获得救赎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悲剧。
太多的为什么在他的脑海中打转，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咳咳——”刘芸咳出带着未知碎块的血沫，两眼的焦距总算勉强回归。她怔怔地看着齐沐，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我们这是逃出来了吗？”
离开幻境之后，齐沐的精神力对她的影响也随之消失，她记起了在里面发生的所有事。
“小云儿怎么样了？”刘芸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抬头看一看目前的战况。可是她的身体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只靠齐沐的气劲勉强吊住最后一口气，哪还有什么力气指挥身体。
“他……”齐沐扫了一眼赵云澜和萧合的拼斗，激动的说，“他马上就要赢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芸喃喃道，“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他会活下去的，活得比谁都好！”
“我知道。”刘芸唇瓣上的血色褪尽，笑容异常惨白，“只要有你在，他一定会活得很好，活得很开心。”
“我……”齐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个将死之人。
刘芸抬了抬手指，卖力地盯着齐沐。这一刻，齐沐仿佛走进了她的心灵，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求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好吗？”刘芸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