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不止一次看见老爷子在上下课间cao的半道上,搂着瞿嘉脖子走路,贴耳朵说悄悄话。
瞿嘉个子高,老头儿矮,明明就够不着,还要往上扒着。瞿嘉那x_ing格,不习惯和周遥以外的人进行身体接触,脸色就不自在了,皱着眉头一抖肩膀想抖掉人,又被老头儿薅着脖领子抓回去,搂住了,狂lū 头发。
这就是班主任找班内的重点关怀对象谈心呢。
lū 头发像lū 猫,就是告诉瞿嘉:乖一点儿,不准犯拧,给老子争气。
那亲密劲儿让周遥快要吃醋了。
小姜在周遥身旁小声汇报:“老爷子还没我高呢,还要去搂瞿嘉的肩膀,真贪心。”
“你也想搂?”周遥回头看小姜,“你也够贪心的啊。”
小姜先点头然后摇头最后默默低下头。
“我跟瞿嘉差不多高,我们俩肩膀持平。”周遥一脸正义,手握真理,“只有我搂他最合适。”
周遥家里那种尴尬沉寂的气氛,也就维持了一个星期,随后也就默契地恢复了生活常态,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弥合那若有若无的感情裂隙——不然能怎么样?
老周最初那一层震惊和恼火,当时就被俞静之镇压下去,这把火就没能烧起来,小火星蔫儿不唧唧就都灭了。遥遥过去三年竟然是和一个男孩谈对象,对这个事实难以接受的心态,迅速就被“遥遥将来怎么办”的忧心忡忡所掩盖了。
“你们年级,有几个报清华的?”老周偶尔问了一句。
“大概二十多个吧,老师说的。”周遥答。
“能考上二十多个?”老周说。
“没有,去年就考上八个。”周遥说。
还不如哈师范附中考上的多,这学校……老周同志埋头读着报纸,用报纸打掩护挡住眼神:“你们文科班的同学,没有报清华的?都报哪了?”
“我没有问别人都报哪,”周遥说,“我就知道嘉嘉他报北大了,我帮他一起填的。”
“哦……哦……”老周同志再次用报纸挡脸,喝茶,这一口灌大了,杯底一口茶叶都喝进去了。噗,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就知道老爸想要问谁,不兜圈子了,周遥端着果盘,闷声不吭地吃水果,把他妈妈削得菠萝芒果全部吃光。他爸真就把一嘴茶叶给嚼了,一脸忍辱负重的委屈,默默都咽下去了。
晚饭后就都紧闭房门,不出来聊天了,假装很用功的样子,因为全家人脑子里时常装得都是瞿嘉那小子,聊着聊着“瞿嘉”就不小心蹦出来,就好像已是家庭的一员,在话题里无处不在。
当年夏天也赶上世界杯,周遥还时不时偷瞄两眼球赛,即便不能熬夜看整场直播,每天也要收录全部进球集锦。看到精彩的进球,公然地就在家里打电话与男朋友交流,那边估摸也在看央五频道的进球回放呢。
周遥说:“啊,这球防不住了,突破了,谁能防住罗纳尔多啊!”
瞿嘉说:“你巴乔老了。”
周遥说:“我巴乔就永远不会老!”
瞿嘉说:“你要是今年才出道,他们得喊你小齐丹吧?”
周遥说:“我有头发的好么我这么帅,怎么也是小贝欧文合体吧。”
瞿嘉说:“哦,大卫·迈克尔·周遥。”
周遥就隔着电话听筒大笑。
客厅里都是这样的动静,让人实在没法儿听啊。两口子干脆就躲到卧室,看电视和读报纸。
家里愈是不爱讲话的人,心思也很重的。老周思前想后寝食不安,问老婆打听:你说要解决,你怎么解决遥遥那位小男朋友了?
“尽量也不要伤害到人家,别弄成老叶他家那样糟糕,都结成仇家了……”周凤城说。
“你当我是没有头脑和智商的?”俞静之白了一眼,“怎么解决最不影响周遥考试,我就怎么解决他和瞿嘉。”
“俩孩子就还在一起?”周凤城说,“没有分开?”
“怎么可能分开?”俞静之现在谈起来已经很平静,两腿搭在床边,拿一只按摩锤子敲脚,“你还没看出来么,遥遥每一次心情不好了,吃不下饭了,饿瘦了,生病了,考试直接给我考砸了,都是为谁?谁有那么大本事和魅力,每次都能让咱们这么正常的儿子跟着他失常?……我怎么可能逼着让他们分手,分得开吗?”
唉。周凤城叹一口气。
那个夏天的电视和报纸上,各种媒体铺天盖地,就是当时的美国总统与白宫后院女实习生之间的一段丑闻。
两口子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电视新闻,各自都心事重重,禁不住心存感慨。堂堂美国总统,原来也干那些偷j-i摸狗的风流事,一对生动美满的政客夫妻,表面上光鲜亮丽结果一下子被捅破了虚假的外壳,揭开来竟然尽是谎言、背叛与疮疤,多么荒唐可笑。男人与女人最正统的结合,从来也都不意味着一定能够幸福长久。在外人看来名正言顺、金玉良缘式的婚姻,内里或许填充的就是错综的利益,虚伪的妥协,社会上见得多了。
所以,人这一辈子,能否得遇良人,得一人心而白首不相离,归根结底在于“情”字和“义”字。两个男孩之间,假若真心互相扶持,愿意共同上进,有什么困难是一定迈不过去的呢?
真的可以吗?
能迈过去吗?
能够幸福和长久吗……
谁又能保证将来一定能够怎样,谁都无法预料和担保,做父母的多么心疼和担忧。
可是,如果不同意,现在就拆散他们,将来假若周遥过得不幸福,感情上婚姻上有一丝一毫受挫,难道不会埋怨他们这做父母的吗?我们怎么敢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啊!
“我一直都认为,咱们遥遥也并不是,不是那种,就专门喜欢同x_ing的。”俞静之状似自言自语,“他就是喜欢瞿嘉,他就喜欢那男孩子。”
老周同志没有接话。
细细琢磨,这简直比专门喜欢同x_ing还要麻烦,因为,周遥就是专门喜欢瞿嘉。只要这个男孩真实地存在,周遥就是喜欢瞿嘉的,甚至没有替补人选,没有备胎。
“不甘心吧?不愿意?”俞静之瞟了一眼她老公,当爹的那心塞到两眼发直的表情。
“我当然不甘心,我儿子这么木奉,我舍不得。”周凤城低声道。
“况且,周遥这挑对象的眼光,跟我的眼光和想法,差距也太大了。”周凤城又说。
“差别大么?”俞静之反而一笑,“你还不知道吧,那小子唱歌唱得很好,声乐很有天赋,还会弹琴写曲子。他给周遥写了一首歌呢,遥遥悄悄给我看过……说明你儿子选对象眼光和你挺一致的?”
如此这样都能挖掘出闪闪发光的共同点,这真的不算牵强附会?
俞教授与瞿嘉同学还有共同点了?
周凤城惊诧地试图阅读理解老婆的心思,小声道:“那你的意思,你是同意了?”
俞静之愣了一下:“我也没有说我就同意了么……我在为周遥未来五年十年的人生规划进行考量,我还在深思熟虑呢。”
两口子又没话说了,内心深处的叹息此起彼伏,都在和“不甘心”“不舍得”这六个字做着深刻思想斗争。这也是一场长期持久的抗战。
老周同志侧过身去继续读他的报纸,想事儿……
俞教授用小锤子“哒哒哒”地不停敲脚,发呆……
老周最近坐房间里,就忍不住悄悄把儿子从小到大的相册拿出来,回溯从前点点滴滴的痕迹。以前当真没注意过,在许多照片里,时常出现在周遥身旁那瘦瘦高高的黑衣男孩,原来就是周遥从小到大最长情的陪伴。
而这段时间里,周遥就每晚关在自己房间,伏在桌前灯下,专注复习功课,整理分类每一科的习题。尤其数学和英语这两门,他仍坚持在每套卷子上,用橙色荧光笔标注考点,用红色水笔写出数学公式、英语词组,再用蝇头小字加注他的解题思路……每次都复印出来,一式双份。
七月炎热,天边朝阳似火,燃烧着一群少年热情、勇敢、无畏的青春。
周遥和瞿嘉十八岁这年,人生很重要的一个十字路口上,他们结伴而行踏步前进,高喊着战斗口号踏进了战场。他们这代独生的被父母奉若掌上明珠的孩子,终于经历到人生的大考,蜂拥着闯关,在激流中挣扎,在千军万马之中拥挤着过那道独木桥……
每天早上,周遥照旧在校门口等,而瞿嘉准时找周遥报道。
周遥坚持要买两杯热豆浆,两人相视笑一下,碰个杯子。
走进各自的考场教室,熟识的同学会握住拳头互相打一个手势:加油啊,战斗吧,燃烧吧小宇宙!
那杯豆浆不会喝掉,怕走肾会想上厕所,又不准带进考场,就放在考场门外的墙边,放在那里。那就是他俩的幸运豆浆。
那三天在他们的记忆里,在他们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原本也就微不足道,72小时转瞬即逝。在酷暑的高温热浪中奋笔疾书,心无旁骛,都容不得过多思考与回味,他们相拥着冲过终点处的白线,高中生活就这样疯狂地结束了。
第96章 夏花
那年夏天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 越是道别的季节、临近分别的时刻, 越是情谊不舍, 每一个人都是彼此保存在心底的,最珍贵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