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的记了他的名字和车牌。没两天这司机小哥再次夜班出车,半道就被警察粗暴地拦下,莫名其妙就请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里穿着制服找他喝茶聊天的,就是他救过的那男的。那原来是专门在附近几条街上反扒的便衣。
后来,司机小哥也常去那几条街转悠,假装也去反扒。便衣小哥有时在公共汽车上站着就看到那熟悉的车牌,就下一站下车,再招手上车……
再后来呢,这出租车就成了便衣小哥上下班的私人专车。每天送去派出所上班,下班再接回家来。
瞿嘉沉默着听了半天:“就这样?在一起了?”
唐铮一点头:“他俩本来就喜欢男人的,互相看对眼儿了,那还不在一起?”
便衣好歹也是警察啊,听起来身份很压人的,瞿嘉说:“那个警察觉着,跟开出租的在一起,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唐铮反问,“还瞧不起我们个体户了?……我那朋友说了,职业、身份和钱,到最后也没那么重要,找个合眼缘又相处愉快的人特别不容易,就是人生作伴、互相疼爱!”
唐铮说,那俩人铁瓷铁瓷的,走在大街上外人看着就像哥们儿,可能只有上了床才像一对儿。下床是兄弟,上床是爱人。
瞿嘉点点头。
就像周遥之于他,下了床那是我发小,上了床那是我媳妇。
唐铮瞟着瞿嘉,逗了一句:“晚上你行不行啊?不用我亲临指导吧。”
瞿嘉冷哼一声:“有什么不行?活儿壮就成。”
唐铮用很不正经的眼神上下打量:“哎呦,没看出来啊?”
瞿嘉回以一记很浪的眼神:“我又不办你,让你看出来?”
男生之间谈这种带颜色的话题毫无压力,而且都是豪言壮语,牛皮尽情往大了吹。三趟也能吹成六趟,明明就二十分钟一盏茶的破事儿一定描述成在床上跑了俩小时的马拉松。
“第一回 可疼啊……你们家遥儿肯定嗷嗷叫得疼。”唐铮又提醒一句。
“我不会让他疼着。”瞿嘉回了一句。
“周遥那么嫩没挨过cao的,你悠着点儿折腾人家!”唐铮一乐。
“别cao心了。”瞿嘉转身走人,结束这个话题。
但凡聊到周遥在床上怎样怎样的,他突然又别扭了,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这样隐秘的事情,多说几句就像在意yin欺负他的遥遥。
去怀柔度假出游之前,瞿嘉当天一早还带他妈妈去过医院。他的每一天都安排得很满,很忙的,高考结束,他很快就要恢复白天去“五芳”小吃店帮厨,晚上去“杰杰”唱歌的假期打工生活。
他妈妈那时就需要每周去医院化验一次,吃药控制病情,长期静养再定期复查。
西医治病的手段直白而粗暴,讲究快速见效,就是上激素,大剂量的激素猛药每天喂12片。以瞿连娣的身材体重,这已经上了最大量,把尿蛋白加号控制住,避免恶化成更严重的病症。
瞿嘉现在也已经有经验,能看懂化验单上好多项目,每次就默默地看一眼尿蛋白加号和肌酐数值。
王贵生照顾他妈妈一个月,帮他挺过那段最艰难的时期,但他也不能完全甩包袱给老王啊。这就是他自己应该做的,他被迫也要挑起的责任。
或许,就是因为少年时代家庭的动荡失和,内心总有强烈的不安定和不信任,不敢奢望期盼过分美满的结局。
包袱拖累得太重了,唯恐哪天把人家老王同志拖累得受不了,就扭头跑掉了。他很怕那样,怕他妈妈再次失去,也怕自己再次失去。这个小家庭里跟瞿连娣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他瞿嘉,又不是老王。所以,只有他这个儿子是跑不了的,永远不能不管。
“遥遥暑假去哪玩,跟你说了没有?”坐在医院楼道里等结果,瞿连娣就悄悄地问,“夏令营?还是要出国去玩儿?……现在孩子不都流行出国么。”
“他没提过。”瞿嘉说。
“他考得好吧?”瞿连娣又问,“得考上清华吧?”
“嗯,发挥正常就能考上。”瞿嘉说。
母子俩分明想得就是同一件事,内心异常矛盾。咱们的遥遥多好啊,多么优秀。考好了就是去清华,永远让人仰视的;假若没考上,考砸了,那周遥应该就要出国念书了。那时候很多家庭不差这笔钱的,等孩子高中毕业就立刻送出国,纷纷地都去英美日澳念书深造了。这就是一江春水东流去,大势所趋拦不住啊。
从医院回来,瞿嘉抽空就去了家门口的网吧。
他坐在电脑前,查阅网上的高考试卷标准答案。
分数和录取最终尘埃落定要等到七月底八月初,但各科题目在网上都冒出来了。接下来这一个月就是漫长的等待,一定有些人信心百倍信誓旦旦,也有很多人辗转反侧倍感煎熬。
瞿嘉在网上搜到海淀西城牛校的论坛,就看别人发帖总结的试题答案,以及七嘴八舌的各种讨论。
然后拿出纸笔,自己给自己算分,估分。
他不是不在乎。他非常、非常的在乎。甚至不用周遥妈妈点头或摇头决定他的去留,他自己都懂得去留的分寸。
他就没找周遥对题,反而舍近求远在网上看帖。俩人在一起不谈分数这个容易造成阶级隔阂的话题。谁知道张榜公布出来会怎么样,过了这个暑假开学后又会怎么样呢?快乐的时光或许不能天长地久,就让过去的每一天都尽量是轻松快乐的。
他算完每一科目大概的分数,算了两遍,然后趴在网吧的电脑桌上……
趴了好一会儿,把自己脑子理清楚。就因为这样上网还超时了,多花了一小时的钱。
他们到达怀柔郊区的小村子,村里管事的一位看着像书记的,开着一辆白色面包车,特意开出来招呼他们,对待城里来的相当热情。管事的就开着面包车带他们从村头逛到村尾,再从村尾回村头。一片一片果园和菜地组成美好的风景,都游览了一遍。
他们住进村里唯一一家农家乐,农民自己开的家庭作坊式小旅馆,几间正房偏房,收拾得很干净。院门外有一个石头大磨盘。
院外的空地上,一群小孩在玩儿皮筋呢。
周遥的幼稚心x_ing作祟,玩儿x_ing大发,就拉着瞿嘉去跳皮筋。瞿嘉说:“周遥,这不是女孩儿玩得?”
“你小时侯都没玩过?”周遥反问,“我们男生也跟女生一起玩儿啊。”
瞿嘉确实没玩过,因为在跳皮筋的那个年纪和年代,他还是个穿着蓝白条运动裤破球鞋孤僻冷淡很不合群的大刺头呢,那时候没人喜欢他,没有人要带他一起玩儿跳皮筋。
现在太不一样了,在十年间他的人生也已翻天覆地。
俩人分成对家,就一人身后带几个小屁孩儿。从“脚踝”“一脚”跳到“高脖”“膝盖”,然后跳“大腿”,“腰”,周遥说“瞿嘉你怎么这么会跳皮筋这不是女孩儿玩得吗?”
最后升到“脖子”了,俩小孩在两边当“柱子”,皮筋是抻在脖子位置的。“过不去过不去了!”周遥然后就跟小孩们说,“那位瞿嘉大哥哥可以用背越式跳过去大家要不要看!!”
人都有虚荣心,被人起哄簇拥欢呼着的感觉特好,瞿嘉打个眼色让周遥靠边站,然后助跑了两步,腾起来了,“哗啦”两条大长腿一迈就过了……就这个哄小孩的高度你嘉爷还需要背越吗。
“你们说这个哥哥他帅不帅啊?”周遥就问。
“特、别、帅!……”一群小孩子掩嘴笑嘻嘻的。
瞿嘉瞅了一眼周遥:“我要听你说。”
周遥一笑:“特别帅。”
随后他们进屋看房子,唐铮回头对两位说:“你们先挑,想睡哪个屋哪个床?我睡你们挑剩下的。”
周遥在裤兜里搓手,还假装客套:“铮哥你先挑呗,我无所谓……”
“别!”唐铮乐得不怀好意,“你们俩睡觉比较重要,我反正就一个人儿,我睡门外空地上都成。”
周遥瞟瞿嘉一眼。
瞿嘉对周遥说:“你挑地方,反正我跟你睡。”
农家乐老板娘探了个头说:“就这屋吧学生?这屋是正屋,冬暖夏凉的,就这个屋子最好啦。”
周遥看着那一床大红大绿拼接出来的艳丽的被罩,眼热,伸手一捻温润光滑的被面儿:“就这个,我就随便睡睡。”
唐铮说:“那我去右边那屋。”
“离我们屋太近了吧。”瞿嘉一点也不讲哥们义气,“你去隔壁家住?不然你就找门外空地,外面有个磨盘。”
“成,你们俩,我就睡磨盘上。”唐铮瞄了一眼瞿嘉,转身出门,“你们别把老板娘的床给弄塌了!”
周遥也看瞿嘉,随后就移开视线玩儿屋里桌上的茶壶茶杯,还有墙上的小摆件。他然后又收回双手,在裤兜里狂捏自己手指,都搓出汗了,已预感今晚有事发生。
他在相距只有半米的方圆半径之内,目不转睛盯着瞿嘉的侧脸和后脖窝,就能把自己看热了,血液奔突乱撞。可能就是太喜欢了吧,两人身上有一股相吸的磁场,挨近了血就乱跳。
晚饭具体吃得什么,周遥后来已经不太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