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军一愣,再瞟芳姐。许文芳一耸肩膀,一摆下巴,示意不远处电线杆子底下靠着的瞿嘉同学。
嗯?
瞿嘉一挑眉,烟蒂还挂在唇角。
唐铮一乐:“周遥是我们嘉爷的铁哥们儿,是他罩的,以后不准欺负周遥了,明白了不?”
瞿嘉:“……”
瞿嘉使劲瞪唐铮:我靠,咱仨之前演练的台词,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你们俩罩吗,关我什么事儿?
唐铮用眼神回瞪:你也别大头蒜了,你就自己罩吧,又关我什么事儿啊?
许文芳看向瞿嘉那表情也很微妙:姐就是帮你俩助一助声势,帮着吓唬吓唬小屁孩儿,周遥本来就是你的人,你自己呵护着吧。
许文芳对王路军说:“周遥,是瞿嘉的人,他俩是发小儿,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而瞿嘉,就相当于我亲弟,我俩亲的!你们欺负周遥,那就是欺负我弟的相……”
芳姐纯粹是心里已经这样笃定,顺嘴差点儿说秃噜了。那是欺负我弟“相好儿”了,欺负我弟的帅媳妇了,能是让你们随便欺负玩儿的?
“你们找周遥麻烦,就是欺负我弟的‘发小儿’,让我也不舒服。这样不行,明白了没?”许文芳拐了个弯,把话撂给三中的小混混了。
仨人把这个叫王路军的学生,一通连削带骂带吓唬,弄到台球厅里打算继续批评教育。
唐铮瞿嘉往常办事可没这么文明,尤其唐铮那个横的,原本就是兜里揣了硬把子,结伴要去三中门口堵那小子,被芳姐拦下了。芳姐说,不能再像以前小时候那样儿,你们俩都是高中生了,都快成年了派出所要管你们的,让学校知道了也不好。
见了面,周遥抬眼一看也尴尬:“干什么啊这是,过节啊,摆酒言和啊?”
王路军嘟囔:“摆酒也是鸿门宴!”
许文芳说:“你们俩还吵?就为那场球,你们这帮学生,踢球都踢魔怔了呀?”
瞿嘉盯着王路军:“那场比赛你是飞铲周遥了,没冤枉你吧?”
王路军说:“我还吃黄牌了呢。”
瞿嘉冷冰冰地说:“你吃黄牌你不是活该么?”
王路军终于有机会喊委屈了:“我根本就没铲着周遥!他一蹦就蹦过去了,他都躲开了然后还忒么假摔,害我吃牌!”
周遥小声c-h-a了个嘴:“我、我假摔?”
瞿嘉把一个东西“啪”往台球桌上一掼:“周遥当时被你铲得都飞起来了,摔到地上肩膀磕地你当我眼瞎?你飞铲踢到他脚背了,脚都伤了。”
王路军甚为委屈,毫不示弱:“本来就是,他伤个鬼啊。你们队的周遥在场上就会摔跟头,就他在场上各种姿势神摔,还骗点球!”
唐铮不爽:“你说谁骗点球?”
瞿嘉冷着脸:“你再说一遍?”
王路军也嘴硬着:“瞿嘉你还踢我鼻子一脚给我踢爆血了,算什么,你替周遥踢的吗?”
瞿嘉起来就过去了:“你丫鼻子好了是么?想折是么?”
“嘚嘚嘚——”芳姐一手又把暴躁如火药桶的亲弟弟给拽回来了,怎么又吵。
“为了争一个破球血气方刚的,那场比赛不早就踢完都过去了吗,还争谁怎么摔的,哎呦喂,能有个录像回放吗我也想看到底怎么神摔的?!”许文芳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一群嗷嗷叫的小狼狗,罩不住啊。
“一场比赛胜负很重要的,老爷们儿就要争一口气。”周遥总结了一句,然后自己先笑了,笑出一口白牙,让气氛破冰。
周遥坦诚地说:“我都没计较了,那双球鞋我不要了。以后甭打架了,成吧?”
王路军可能也觉着没意思,垂下眼。
憋了一会儿,王路军小声说:“鞋我回头还给你就得了么。”
周遥很随和地说:“你真不用还了,你要是脚也跟我一个号,你留着穿吧。”
听这话,瞿嘉偏过脸来瞪了周遥一眼。
周遥莫名,用口型道:你瞪我干啥?你又对我凶凶的。
瞿嘉就是不乐意,小声地凶他:“那么贵的足球鞋能随便送的?不就送过我鞋么,你还想送谁?你送几个啊?”
周遥是一被凶了就j-i怂,闭嘴不吱声了。什么玩意儿个嘉嘉……
第42章 火爆
其实这件事真不至于的, 就是半大小伙子年轻气盛, 荷尔蒙分泌过剩满脸爆痘, 平时干什么都憋一口气,鲁莽又冲动, 犯了错还怕栽面儿不愿服输。而且,那时的校园文化,也总搞这些成群结伙拉帮结派, 一言不合就掐架。明明没有“古惑仔”的那些行道和本事, 一帮熊孩子, 就是狗r_ou_上不了席的尿x_ing,硬着头皮充江湖大佬。
芳姐靠在台球桌旁,双手环抱胸前:“我好歹也是三中出来的, 大伙就甭跟路军儿一般见识了哈,给姐个面子……还有你,路军儿,你也给我争点气!你也出门干几件好人好事!以后别再找我们嘉还有他的那个什么、他‘发小儿’的麻烦, 都乖乖的啊, 都听话啊。”
这是朝阳三中那种“坏学校”的大姐头,讲话很管用的,说臭小子们你们都乖乖的、都听话啊——谁还敢不听话?
瞿嘉依旧冷着脸,还没打算原谅呢, 替周遥觉着胳膊疼呢。周遥胳膊肘被棍子打出一道凸起的红痕,洇出血珠了,肯定疼。
王路军这孩子, 出身和脾气跟瞿嘉一样一样儿的,都不是省油灯。家里也是他们机床厂以前的职工,近年工厂已经效益不太好,各个车间里开始私下搞三产,自谋出路自找钱赚,王路军他爸就带了一帮人做木工活儿,在外面拉订单赚钱。
工厂大院胡同区里出来的男孩子,好像从娘胎里,就带出一股戾气和火爆脾气,把反骨都刻在脸上,张扬在头发丝里。少年时代生活贫困以及周围人群的奚落冷眼,又容易加剧他们自尊上的挫折感,让这些孩子特别容易误入歧途,寻求某些途径去发泄他们对于人生的不理解,对社会的不满,给自己找存在感。王路军也是这么一孩子,平时拉一伙学生当他小弟,自封三中的小太保,在街上横着走,就以为这是成熟男人的范儿,这样就能被人瞧得起了。
所以,都是工人无产阶级的坚强子弟,都尝尽命运的棱角、生活的艰辛。自己人,还掐什么呢?
许文芳打个眼色,拿过球杆:“来都来了,军儿,咱们打一局。”
王路军接过台球杆,打就打呗。只要一帮人没有群殴他,没让他挨打,打球有什么不敢的?
瞿嘉立刻从凳子上拔起来:“我跟你打!别人都靠一边儿去。”
周遥:“啊……”
许文芳一耸肩,真没辙。
唐铮看好戏似的,抹脸一乐,嘉啊……
周遥只能傻愣着围观了,他确实不会打台球,瞿嘉教他好几次,他就经常跳杆放高s_h_è 炮,球技贼烂。同样都是玩儿个“球”,大球和小球感觉完全不同,隔行如隔山。
结果这天傍晚,王路军这小子就在他们店里打了三局球,瞿嘉就虎着脸一人招呼,在桌上“劈了啪啦”。瞿嘉要是不把王路军给k赢了,都不能放对方走,这俩人能打球打一宿。
三局两胜,瞿嘉赢了最后一局,“啪”,瞄着王路军那小子就一杆子,让黑球最终利索地进了洞。
王路军输得也没脾气:“都饿死了,我不打了不打了!”
瞿嘉大爷把球杆一撇,唇边迸出个小表情,总算是爽了。
“和解了啊,以后见面点个头,都不伤和气了哈!”芳姐豪气地一挥手,“姐今天请客,开洋荤,都去加州吃牛r_ou_面了!”
哪儿是去加州啊?就是去隔壁的“加州牛r_ou_面大王”,一伙人坐满一大桌,每人吃了一大碗红烧牛r_ou_面。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的,反正王路军跟周遥瞿嘉是隔着座位碰了碰茶杯,约好以后不再打架了。
之后那星期的体育课,瞿嘉穿着大背心和短裤,替他们班那位体育委员夹着足球,往大cao场的足球选修课阵营里集合去了。
他们班男生小姜子跟在身后,说:“瞿嘉,你是不是下学期打算竞选副体育委员啦?”
瞿嘉回道:“班长有副的,体育委员有副的么?”
小姜就笑:“就没有啊,所以你怎么这么积极啊哈哈!”
以前都没人跟瞿嘉逗贫,怕把人逗急了,都不说。现在他走路经常跟其他同学走在一起,也有人敢跟他聊天犯贫了,因为瞿嘉确实开朗了很多。
老师吹集合哨了,瞿嘉站在某一列排头,身侧就是小姜。他一抬头,诶?
一个身穿全套球衣球鞋的大帅逼一路跑过来,闷头笑着,然后被老师一喊,抬头一脸阳光灿烂:“报告教练,我来了!”
“来了啊,好。”他们足球课的指导老师,本来就是校队教练,所以隔三岔五弄个队员过来溜场,那半笑不笑的表情,就是显摆自己手下培养出来的一群精兵悍将。
瞿嘉低声哼了一句:摆谱。
小姜在底下七嘴八舌:“呦,咱班的周遥遥啊!”
周遥这显然是,游泳测试终于过了25米,被那边儿的老师放过了,就算让他及格了,他立刻扒掉小泳裤换回他的球裤,跑来大cao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