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人得意洋洋地正要说话,一便衣人忽而悄无声息上前,在吐蕃人耳边低低吐了句:“大人,多说无益,这位殿下机灵得很。”
吐蕃人立即沉下脸,长臂一伸,呼呼带着风抓向李禤。小石头猛地从车厢内窜出去,一把抱住吐蕃人的手臂,李禤手指一探,从腰带间抽出匕首,用力刺向吐蕃人的手腕!
吐蕃人似乎没料到李禤会反抗,忙抽手躲避,怎奈手臂上挂了个人,便慢了片刻,匕首便深深刺入他的掌心。吐蕃人痛得大叫一声,把小石头整个人甩飞出去。
李禤抽匕首的时刻,也被拉出马车,一个翻滚落在地上。他低低喘了口气,看一眼沾满血的匕首,又扫一眼围上来的四人,视线落在方才那个说话的中原人身上。那中原人察觉到李禤的目光,微微抬起头,在夜色中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原来是你。”李禤面无表情地问,“杀了本殿下,对你有什么好处。”
“杀了你,我的弟弟不能复生,但至少能让你那个狡诈的‘皇帝哥哥’品尝一下我的痛苦——他再无情,你也是他的亲生弟弟。”
“恐怕你会失望。”李禤从地上站起身,小石头已经泪汪汪地向那中原人冲过去!那中原人冷笑:“就知道你这猴子也有点本事!”他挥刀朝小石头的脑袋削去,小石头突然一矮身子、灵巧地仰头躲过,一个回身、跃上了那尚在捂着手大叫的吐蕃人肩上!
小石头双腿死死扣住吐蕃人的脖子,双手抱住吐蕃人的大脑袋,用力向一旁拧去,但……拧不动,他惊恐地大哭:“殿下,这人脖子又粗又硬,小石头拧不动!”
中原人大怒:“还不一起上,保护伦赞大人!”他大叫着回头,却发现和他一起来的那两人,脖子都被人拧断了,悄无声息倒在地上。他背后悚然一凉,他反应极为敏捷地闪开两步,然后看到身后的叶繁。
李禤沉声道:“大将军,这人身手不凡,也曾在神策军中任职。”
小石头看见叶繁,哭得更加厉害:“大将军您可来了,我们快死了。”话虽这么说,细腿还是狠狠夹着吐蕃人伦赞的脖子,手仍用力想把伦赞的脖子拧断。
伦赞甩不开小石头,气得又叫又跳,干脆直接伸出双手来掐李禤的脖子,李禤利落地躲开——他和小石头一样体力不行,所以回到大明宫后,他不仅骑s_h_è 不废,还向小石头学了些躲闪擒拿的功夫,虽然日子尚短,根本不成还气候,但面对伦赞这种人高马大的气力型大汉,暂时躲一躲还勉强可以。
叶繁分神看了一眼李禤和小石头,握在手里的刀紧了紧。那中原人见叶繁担忧着李禤和小石头,冷笑道:“现任‘大将军’,你为何要保护这个人?即便你现在保护了这个人,这个人的兄长,你的皇帝陛下,一样有法子让你家破人亡。”
“田大将军,你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发过誓要保护这个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保护他。”叶繁双手握刀,微微调整了步调和姿势,又看了眼李禤。李禤虽还在勉强躲闪,但在伦赞铁一样拳头的追逼下,体力渐渐不支,动作也缓慢了许多,险些被拳头砸到脑袋。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只能成全你。”中原人灵活地转了转手腕,手里刀光挽成了花,花开那一瞬,他动若脱兔般朝叶繁杀过来!
叶繁以静制动,双臂一起用全力挥刀格挡,在中原人被刀意弹开的一瞬,顺势将刀追过去砍向那中原人!
中原人落地的瞬间也挥刀格挡,虽然身形不稳,力度差了些,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把叶繁这强弩之末的一刀挡开——但万万没想到,他这一刀挥出去,却砍了个空!原来就在他挥刀格挡后,叶繁突然收刀向侧旁一跃,落地后脚下不停,飞速前突,眨眼间来到了他身后!
叶繁身形如风、来到中原人身后,脚步不停,身体依旧向前冲,右手腕却向后翻转,手臂一震,将刀精准地扔出去!“咔呲”一声,刀刃从后头砍入了中原人的脖子!
短短的一瞬,中原人噗通跪地,茫然地抬手摸了摸后颈上c-h-a着的刀刃,明白过来,对方使诈了!
“对不住,赶时间。”叶繁没顾得上多理会那中原人,刀虽向后扔出去,身子却丝毫不停,猛地朝李禤扑过去,他伸出手臂把李禤兜头包在怀里,然后抱着李禤向右侧勉强躲开一寸!就在叶繁刚躲开这一瞬,伦赞的大刀已经当空劈下,擦着叶繁的耳朵,深深砍入了叶繁的左肩。
“咔吧”,刀刃碰到骨头受阻停下。伦赞这一下没砍掉李禤的脑袋,不由大怒,抽刀又砍将过来。叶繁趁伦赞抽刀这一瞬,抱着李禤侧身滚地,躲开了伦赞那深入地面足有三寸的第二刀。
小石头被甩在一侧,这时飞快地扑上来,用力抱住伦赞砍出去的手臂。伦赞力气虽大,对小石头这种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招数却十分无奈,他大叫着抓住小石头的手臂,要把小石头从他胳膊上摘下来——
小石头飞速逃开,落地一个后跃,向伦赞身后转过去。伦赞转身跟着看过去,叶繁已找准了这个空当,一个腾跃跳起,右手握拳,狠狠击在伦赞的天灵盖上!伦赞猛地遭受重击,摇摇晃晃一阵眩晕,小石头已窜过去扒住伦赞的腿,向后一扯,伦赞噗通趴倒在地。
叶繁急冲过去,飞坐在伦赞后背上,在伦赞挣扎着要把他打飞时,双臂抱住伦赞的大脑袋,用力拧向一侧。
“嘎嘣”一声后,天地归于寂静。
叶繁一时坐着未动,他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着,血从他左肩上汩汩地流出来。小石头似乎是难以相信他自己还活着,连哭都忘了,呆怔怔地趴在地上。
李禤脸上满是血,伦赞那一刀砍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必死无疑,但叶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抱住了他,伦赞那一刀就落在了叶繁身上,然后他脸上一热,血淋淋漓漓从叶繁身上喷洒下来。他惊魂不定地看向叶繁。
叶繁也看向李禤,一眼看见李禤脸上的血,他吓了一跳,晃晃悠悠走到李禤面前:“脸上怎么这么多血?头受伤了!”他急忙要查看李禤的脑袋,李禤抓住叶繁的手,指了指叶繁的肩膀。
叶繁这才想起他肩上的伤口,不以为然地抬手按上,见李禤直勾勾盯着他的肩膀,他笑笑道:“不碍事。”
李禤垂下眼,轻声问:“大将军杀人,从来都是这么干脆利落么?”
叶繁笑容一滞,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声:“嗯。”大量的失血让他眼前有些眩晕,他勉强道:“殿下在此稍候,臣让清琬去叫了羽林军,很快会到,等羽林军来了,让他们护送殿下回宫。”说着,他退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禤忙跟过去扶住叶繁的肩膀,和叶繁一起按着伤口——两人的手上都满是血,黏糊糊的碰到一起。叶繁望着李禤近在眼前的脸,很想伸手摸一摸,却终于忍住了。他黯然道:“殿下不必担忧臣,臣既杀人无数,便也做好了被人杀的准备。”
见李禤脸色一变,他忙道:“不过,这次大概还死不了。”
李禤按在叶繁肩上的伤口丝毫不敢大意,血还是从他指缝间溢出,他凝眉问:“你明知道皇兄在猜忌你,为何还要保护我。”
叶繁一愣,随即道:“不论被谁猜忌,臣身为大将军,就要做大将军应该做的事。”
李禤沉默。
叶繁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欣慰道:“殿下没事便好。臣说过会保护殿下,便会保护殿下,与他人无关。”
李禤神情震动:“你为何要保护我?”
叶繁瞧着李禤:“那夜在大明宫,殿下为何要亲臣?”
李禤一时说不出话,想转开脸,却又直勾勾看着叶繁。叶繁也不遑一瞬地瞧着李禤,似乎非要看出答案来。两人一片艰难地互相杵着。这时,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灯火煌煌地跟了过来。
叶繁回过神,黯然笑了笑,抽出染满血的手,摸了摸李禤的脸。
清琬跑得钗环凌乱,等走上前,发现叶繁竟受伤了,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抱着叶繁惊恐地嚎啕大哭。方才看着柔声细语的一个姑娘家,哭起来竟这么狂野,叶繁和李禤都吓了一跳。
叶繁又惊讶又怅然地看着怀里痛哭不已的清琬。
李禤看着自然而然扑在叶繁怀里痛哭的清琬,忽然生出几分羡慕来。
叶繁尴尬地伸出手,正要落在清琬颤抖不已的肩上,把清琬推开。李禤却忽而伸手,把叶繁的手按在清琬颤抖不已的肩上,动作一瞬间由推开变成了安抚。叶繁心头一痛,李禤已微微笑道:“这位姑娘,你未婚夫婿他死不了,安心。”
说着,李禤放开叶繁,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羽林军,淡淡道:“送大将军回府,传太医。”
一位身强力壮的羽林军扛起失血过多的叶繁,清琬紧紧抓着叶繁垂在一旁的手指,一行人明火执仗地急匆匆往叶家赶。叶繁晕乎乎地回头,执着地看着李禤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眉头紧蹙地晕了过去。
*
大明宫。
律王殿里,灯火通明,李禤刚进殿,年轻的帝王迎出来,焦急地问:“禤儿,你没事吧?”看到李禤身上的血,急声道:“传太医!”
“皇兄不必担忧,血不是臣弟的。”李禤神情低落,喃喃道:“小石头受伤了,让他们替小石头瞧瞧吧。”
帝王瞧见李禤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凝眉道:“这是怎么了?”
李禤看向帝王,轻声问:“皇兄,若臣弟是断袖,您允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