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筷子夹起小黄鱼,干巴巴地咬在嘴里,不由自主地抬手抹了抹眼睛。
叶繁的车就停在大三园外一条僻静的街道上。两天没回家休息和洗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他握着玄天镜,静静伏在方向盘上,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是猫十三打来的,连忙清了清嗓子接通,声音还是有点哑:“十三,怎么了?家里没事吧?”
猫十三小声问:“叶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快了。”叶繁含糊地说。
猫十三抱着电话,抹了抹眼睛,小声又说:“我不想吃外卖了。”
“好,我很快回去。回去就给你做好吃的。”叶繁安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猫十三执着地问。
叶繁沉默,忽然问,“李禤呢,他还好吗?他吃饭了吗?”
“老鬼大人不好,每天都不认真吃饭,每天都不开心。叶大哥,你快回来吧。”猫十三声音微微哽咽起来。
“好,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挂了。”
叶繁难受地挂了电话,猫十三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这回大概是真的很不安了。他看着手里的玄天镜,心都在颤抖。第一世,他无疾而终后,没过半年,李禤便病逝。第二世,他病死后,李禤引火自焚。第三世,李禤是为了保护他而死。
……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而他怎么居然真的能把李禤给忘了?!
这些事,他怎么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地忘了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李禤。
接下来的第四世,他不敢看下去。
一想起李禤,他觉得心都要碎了。
猫十三听叶繁挂了电话,默默收好手机,他把桌上李禤没吃的饭菜原封不动包好,走过去放到冰箱里,然后把冰箱里昨天的饭菜拿出来,正要去扔掉,卧室的门忽然开了,李禤走出来。
却是看也没看猫十三,直接朝外走。
猫十三连忙跟上去,抓住李禤的手。
李禤挑了挑眉,冷冷回头看猫十三,然后怔了怔。
不过两天,猫十三本来肥嘟嘟的脸瘦了一大圈,向来无忧无虑的眼里含着一大包泪,正哀求地看着他。
李禤把手挣开。
猫十三重新抓住,眼里含着的泪落下来,哽咽道:“禤哥哥,你别走。”
李禤仍要挣脱,猫十三整个抱上去,死死拖着李禤不让李禤走出客厅,嚎啕大哭起来:“禤哥哥,你别走,别和叶大哥分开,我求求你了……别离开叶大哥,别离开我,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让你们分开,我想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求求你了……”
李禤听着猫十三仿佛憋了许久终于爆发的哭声,脸色一片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父母吵架,最受伤的是孩子呢。
第107章 前世①
锦官城北, 有一处南香馆。白日里,庭院深深,翠竹森森, 瞧着格外雅致,让人瞧不出是什么地方。到了晚上,红灯高挂,开门迎客, 进进出出均是一些城内颇有财势的男子。
天色微明。孟辙推开屋门,打着呵欠走出来, 候在外头的书童忙小快步跟上, 两人沿着遍植木芙蓉的廊下往外走。走到离枫园外时,里头传来压抑着的打骂声, “臭小子, 让你跑!这次非要把你的腿打断!”
听出是南香馆的老板在调|教小倌,孟辙不欲多管闲事,正要离开,却是“啪”地一声, 用来抽人的带子似乎是断了。
各行有各行调教人的规矩, 听说这南香馆的老板最爱抽人——倒也不是拿真的鞭子抽,是拿馆里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编到一起, 做成鲜艳的彩色鞭子。听说,还有客人爱买了这鞭子, 拿回家自个儿玩的。
不过,即便不是真的鞭子, 抽起人来,疼也是极疼的。
倒是听不到被抽的人叫唤。
孟辙倒有些好奇了,又是哪个不识趣的被打了?他一向爱来这南香馆晃悠,没听说这离枫园住了哪一位小倌……莫非是新来的?
离枫园精巧,院子两侧是深深的翠竹,只在东侧种着一株深红的木芙蓉,被秋雨浇了一夜,在晨光中看去,s-hi漉漉的,红得惊人。
芙蓉树下脸色y-in沉地站着南香馆的老板,龟奴手里的彩鞭子断了,拿在手里抻了抻,看向店老板请示下。老板上去踹了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冷笑着道:“还跑么?”
地上的人,艰难地抬起头,冷冰冰瞪了老板一眼。
眼神雪冷,带着一股浓烈的恨意,看得人心底暗暗一惊。
老板气得手脚发抖,挥手道:“打,继续打!今儿不打死,我看是不服气!”
孟辙不知不觉走上前,抬手拦住了龟奴,笑着道:“不过还是个孩子,崔老板何须这么动怒?”
老板冷不防瞧见孟辙,脸上堆起笑意,长叹道:“孟公子,可是把你吵醒了?不瞒你说,这孩子真是让我cao碎了心,我自个儿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谁想到x_ing子如此倔,死活不肯接客……逃了三回,拖回来打了三回,还是不改,还敢逃第四回,你说说,这还是人么?”
地面上趴着的人,抬眼看见孟辙时,一阵惊慌,瞬间埋了头。
孟辙瞥见那张脸,一阵惊艳,朝崔老板道:“那您得‘慢慢’教,打坏了,您的钱不是白花了么?”
崔老板见孟辙不错神盯着地面雨水里趴着的人,焉能不会意,连忙笑着道:“孟公子说的是,这孩子脸蛋身段都没得说,出身还好——”压低了些声音,“是京城里来的,本来是贵公子,后来家里犯了事,全都下了大狱,他因为年纪小,又长得好,便被偷出来卖到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啧啧,孟公子,这孩子真的是,除了x_ing子倔,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的。我看了都觉得可人。”
“哦?”孟辙倒真来了几分兴致,“那您还打么?”
崔老板道:“孟公子要帮肯帮我管教,我便不管了,都交给您。”
孟辙笑了笑。
“那就交给您了。”崔老板朝龟奴递了个眼色,两人朝院外走,又朝屋门喊了一嗓子,“小七,快来扶你家哥哥进屋。”
从屋内战战兢兢跑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哭吃抹泪地去扶地上趴着的人,“言哥哥,你没事吧……”
崔老板走了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赶忙走回来道:“孟公子,还有一点,这孩子是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讲话,不过写了一手好字,有什么他会写出来。”
“哦。”孟辙想,怪不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崔老板见孟辙没有介意,这才放心地走了。
地上趴着的人,用手撑着地,似乎是想起来,但刚一用力,又重重趴了回去。孟辙走过去,掀开他的衣袖瞧了瞧,白细的手臂上,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密密麻麻,很是骇人。
孟辙轻叹一声,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这么一个人,抱在怀里,纤细冰冷,轻的简直可怜。
屋里干净敞亮,想来崔老板是想好好地捧一捧他的,只不过是太不听话了些,因而打成这样。孟辙将人放在榻上,朝怯生生跟进来的小七道:“有药么?”
又朝门口他自己的书童道:“去要些热水来。”
见人一直是垂着脸,不肯看他,孟辙也不勉强,闲闲站在一侧劝道:“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这么倔强,以你的相貌,定是能过上两年好日子的。”
小七捧着药匣子来到跟前,孟辙挨着坐下来,伸手去解榻上人的衣襟,榻上人猛地按住衣襟,向后躲闪开。孟辙收回手,失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
孟辙让书童把热水放在桌上,往外头走,朝小七招招手。小七跑着跟到院子里,怯生生地问:“公子有何吩咐?”
“他叫什么名字?”孟辙看一眼窗内。
“回公子的话,我家哥哥叫言蹊。”小七乖巧地答。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孟辙笑着道,“是个好名字。你好好服侍他,有事可以到孟府来找我。”
小七答应着,又仰头问:“哪个孟府?”
孟辙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在小七茫然的脑门上弹了弹,“还有哪个孟府?”他不再多言,转身笑着走了。
窗内,言蹊听着孟辙走远,才松开抓在胸口的手,抬起一张雪白的脸。
小七跑进屋,用热水浸s-hi了帕子,解开言蹊的衣襟,看到身上那层层叠叠的伤口,哭着道:“言哥哥,跑不掉的,你别再跑了。”
伤口一碰,疼得钻心,言蹊不住颤抖着,点了点头。
*
到了晚上,南香馆灯笼高挂,又热闹起来。
前院人来人往,乐声喧哗,尤其热闹。后院人少,安静些。言蹊昨晚淋了一夜雨,又挨了打,虽然上了药,白天却发起烧来。小七心惊胆战地去找崔老板,崔老板虽然不耐,但知道孟辙对言蹊有意,也不敢怠慢,于是让人请了大夫来。请大夫的银钱和药钱,自然是算在了孟辙头上。
夜半,言蹊退了烧,醒过来,便见小七伏在床边睡着了,前院依旧喧闹,窗外淅淅沥沥的,似乎又有雨声。言蹊抬手将他的衣物替小七盖上,便趴在枕上出神,听到院外传来s-hi漉漉的脚步声,他微微一蹙眉,闭上了眼假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