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还剩半个来月,敏真早就把功课写完,成日里除了游泳外,就是看书。
她也不全看学习书。江雨生是个开明的家长,给孩子买了许多内容健康的漫画和儿童书。敏真最喜欢看儿童科普书,十万个为什么。她对科学深深着迷。
文学书也深得她的欢心。有一次江雨生看到她正兴致勃勃地看《呼啸山庄》。
“她才九岁,看这本书是不是太早了?”江雨生和顾元卓商量。
“《呼啸山庄》是不合适。看多了,要和穷小子私奔就不好了。”
顾元卓推荐敏真看《傲慢与偏见》:“瞧着了,女人就要找达西这样的男人做丈夫。将来眼睛放亮一点。男人没钱,娶什么老婆?”
江雨生啼笑皆非:“你太功利,教坏了孩子。”
江雨生自己有一套脂批红楼梦,推荐给了敏真读。
这下轮到顾元卓反过来笑:“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又好得到哪里去?”
“哟!”江雨生斜睨他,“顾大少除去金融书,居然还熟读过红楼梦!”
顾元卓诉苦:“小时候被家教盯着把古今中外名著全都读过一遍好吗?我妈最喜欢红楼梦那种繁花陷落、红颜薄命的调调。什么如花美眷,怎敌那似水流年。于是逼着我们姐弟俩背名句。”
江雨生极度同情,以至于反而哈哈大笑:“那你该记得,书里也写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倒觉得都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童年y-in影罩头,顾元卓忿忿,回书房继续盯他的大盘去了。
而敏真其实根本就不挑剔读物。她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学习欲-望惊人地强烈。地上的纸片印有字,她都会捡起来读一读。
敏真记得,那段时间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新礼物。手头宽裕了的江雨生总是不停地给她买东买西,衣服、玩具、书本,为她办了各种儿童俱乐部的年卡,还差点给她买来一只拉布拉多小狗。
顾元卓私下对敏真感叹:“你舅舅的童年太贫瘠,学海无涯苦作舟,从来没有享受过做孩子的快乐。所以他才这么包容我,这么宠溺你。他对儿童以及有童心的人总是特别怜爱。”
敏真说:“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好像在趁人之危占便宜。”
顾元卓没好气,捏了一把孩子的脸:“你懂什么。我也在有意配合他好吗?你以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真的那么喜欢撒娇摇尾巴?”
“我觉得你就是好这口呀。”敏真直言不讳,大眼睛一片耿直。
顾元卓生气了,抢走了她盘子里最后一个蛋挞。
“小丫头不能说话的时候可爱得多!”
江雨生请了专业设计师,为敏真做的童装精美而时尚,还配套鞋帽皮包。小女孩妆扮出来,比杂志上的童装模特还要娇俏出众。大人们看了,往往都会哗地一声叫好。
那设计师是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郎,手里夹着女士香烟,薄薄红唇抿着,笑:“你们俩基佬倒是喜欢养萝莉。”
她谈吐十分直白,细长飞挑的眼睛里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慢,举止却又有一种鹤一般的优雅。
有个清秀的长发少女和她如影随形。茶点上来的时候,那女孩把小巧的头颅搁在女设计师的肩膀上,神情有些忧郁,透着无限依恋。
敏真想,原来女孩子里也有和舅舅他们一样的情侣。
江雨生和顾元卓将打扮得如皇室公主的敏真带在身边,出门社交。
这对情人现在时常一起出席正式的社交场所,关系十分透明。社会已经变了。他们这样的人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甚至反成了一种流行时尚。
这日的酒会是顾元卓的老板举办的,包下希尔顿酒店的大宴会厅,将其布置得好似水晶洞一般光芒璀璨。
音乐悠扬低缓,化于无形。水晶杯堆成高高的金字塔,侍者带着白手套,将金色的酒液自上而下倾注。还有个落地的五层高的巧克力喷泉,简直引得孩子们疯狂。
宾客们衣香鬓影环绕全场,交谈说笑声都非常熟练且精准地控制在一定分贝之下。
顾元卓和江雨生衣冠楚楚,英俊优雅,几乎是满场最引人注目的一对。顾元卓带着江雨生满场交际,收获了一大片真心或是客套的称赞艳羡之声。
敏真觉得很有趣。顾元卓江雨生时,不再提他是大学教授。往往他只用开个头,说这是我男朋友,对方就会迫不及待把手伸过来。
“江先生,久仰!”
江雨生凭借那3%的郭氏集团股权,赫然跻身本城新贵之列。他不仅有一份清高的职业,谈吐斯文,生得又清俊儒雅,在社交场所备受欢迎。
敏真在甜点桌边,听女客们议论纷纷。
“听说是大学教授,青年学者。难怪气质这么好。”
“顾元卓不用依靠他爹,自己如今也打下一片江山了。”
“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却偏偏要内部消耗。你说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能不剩下来?”
女郎们一阵哈哈苦笑。
第30章
又有女客感慨道:“顾元卓当初可是个女友成群的公子哥儿, 结果说弯就弯了, 而且反而变得痴情又忠贞。那江教授看着斯斯文文,背地里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们没听说吗?”有个女客压低了嗓音, “那个江教授, 原本是郭长维的人……”
女客中一阵细细喧哗:“这事郭家不是都否认了?”
“还以为顾元卓才是情史悠久的那一个。”
那爆料的女客面露得色:“今天郭孝文也来了呀。见到顾元卓和他男朋友进来, 他立刻挂下了脸,冷笑道:哟, 顾元卓穿着一双破鞋来了。”
女客们不禁哗然。
“这话说得真难听。”
“郭孝文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难怪郭孝文一来就钻进棋牌室里不出来。刚才还见麦琪和雪莉像缉毒犬似的四处搜寻他呢。”
“他爹都大行了, 大哥也即位了。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嫔妃内宠悬梁殉葬不成?”
女客们又是一阵哄笑, 鼓掌叫好。
敏真听得直皱眉。
虽说这些话也并不粗鲁, 可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对当事人挖苦嘲讽。
江雨生说他和郭长维是清白的,敏真百分百信任舅舅。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哪怕图个娱乐,也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
就像顾元卓说的那样:若不然, 人家凭什么给你这么大一笔遗产?
江雨生百口莫辩, 干脆不辨了,任由你们议论去。
谁人背后不说人, 谁人背后不被说?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谁?
偷听被捉,敏真好一阵惊慌, 瞪大了眼转过身去。
走廊对面, 有个男人靠着栏杆站着,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一脸似笑非笑。
他很年轻,几乎还可以称作男孩,身材却十分高大。也许因为肌r_ou_跟不上骨骼生长的速度,身躯有些削瘦单薄。夏日户外炎热,他解开了领子,卷起了袖子,一派不拘。
敏真特别注意到他的头发,短粗浓密,根根竖立,像长了一头钢刺。
那男人朝敏真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
命令式的句式,既不亲切也不礼貌。敏真眉头微微皱,但还是走了过去。
男人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打量敏真:“你是顾元卓他们俩带来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
敏真困惑而警惕地盯着他。
近看,这男人长得不坏。皮肤白皙干净,轮廓分明,眉毛极浓,张牙舞爪地横在眉骨上,显得整张脸颇倨傲狂放。
对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傲的?没本事的人最爱虚张声势。
“不说话?看来真的是哑巴。”男人嗤笑。
敏真冷眼看他,问:“你是谁?”
“原来会说话。”男人笑而不答,“瞧你这一身暴发户的打扮。你舅舅发了财,便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熬出头了。我是谁?小孩儿,你这身衣服首饰,原本都该是我的。”
啊?
敏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牙黄色缀珍珠水晶的蓬蓬纱裙,再抬头看着对面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想要穿女孩子的裙子?”
男人一噎,嘴角牵动脸皮不住抽搐,好一阵说不出话。
“哦。”敏真后知后觉,“你是郭家的人,是不是?”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看来你知道你舅舅是怎么发得财。”
虽然大人从来没有对敏真仔细解说过,但是经过那一场争吵,敏真没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她说:“你觉得我舅舅不该拿那笔遗产。那你应该早点和你爸爸说。”
男人没好气:“遗嘱宣布了我们才知道老头子留了这么一手,追悔莫及。”
敏真说:“那你可以和我舅舅打官司,把遗产追回来。”
“你这小人知道的还真多。”男人带着兴味地看敏真,“不,打官司涉及的方面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明白吗?”
男人不觉得这么个小不点能明白,但是敏真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你们家很多人都想要舅舅手里的股权,你本事不够,怕抢不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