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和白家一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郑国礼半生戎马,脸面大情面也大,结识的权贵自然不在少数,凡是收到请帖的客人皆提着厚礼到场,西装革履的经理领着宾客至中厅给老寿星拜礼祝寿。
候厅里人群立立,三三两两聚堆,低声谈笑。白于煁是和梁覃一起来的,电梯门一开就见郑国礼坐在正位,穿着国红唐装,精神喜气,两人都默契地径直走过去,行后辈之礼。
在白于煁小的时候,郑国礼和他爷爷人越老,越不对盘,一下棋准拌嘴,下不过就吹胡子瞪眼,瞪不过就招手把他抱在身上,要他亲亲安慰。亲一口就有蜜糖吃,他被养成了惯x_ing,扑腾着r_ou_手,听话地亲了一脸口水,把郑国礼乐得笑哈哈,朝爷爷投去挑衅的眼神。
爷爷嘴上说不跟他一般见识,却当着人的面教他叫郑国礼“无赖老头”,为此两位老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郑n_ain_ai做了和事佬。这些事是他懂事后爷爷饭后家常告诉他的,他能记得的就是郑国礼从小对他偏爱得紧,和自家爷爷没什么两样。
“小兔崽子,小半年不回来看我,别以为送个礼就想把我打发。”
郑国礼虽然已至耄耋之年,头发花白,气色却好得很,吐字清晰,专属制定的衣服印有银白花纹,穿在身上整个人容光焕发。
今天人多热闹,他高兴,拉过白于煁两个坐在身边厉声埋怨,话中无一点责怪的意思,捧着白于煁送来的沉甸甸礼盒不撒手。
白于煁送的是一件汉白玉釉纹十二生肖雕饰摆件,前几天偶然被人邀请到一场私人古玩展览会,看上后当即高价买下来。
摆件玉身为石岩,质地透亮,润泽无暇,构图层次分明,巧妙运用了十二生肖的身体结构优势,龙在上,虎在侧,繁而不杂,底部刻有“福寿吉瑞”四个字,角落是年代款识,体积不大,代表的分量却十足。
郑国礼老来转x_ing,最喜欢收藏这些古董玩意儿,送给他再讨人欢心不过。
在同郑国礼说话期间,场内的宾客开始陆续落座,他和梁覃走到年轻一派的西厅,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席间有几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郑老爷子的孙女郑眉。
郑国礼有一儿一女,郑眉就是他儿子的孩子,小白于煁两岁,小时候在南方住过几年,那边山水温软,是养人的好地方。郑眉初中回来时长成个亭亭美人,x_ing子乖巧伶俐,深受身边人喜欢。
他对这个孙女从小百依百顺,因为和白家交好,白于煁又是他看着长大,曾经有过两家结亲的意思,只不过两年前出了那件事,郑老爷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白于煁跪在家里挨罚的时候,郑国礼也出面帮忙说了情。
白于煁静静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论,年轻人在行为和口舌上总是定力不够,自己身为过来人,再清楚不过。面前的j-i胸r_ou_泥撒了葱花,看起来馋人,几口下去觉得味道不错,心想回去要让周锡做给他吃。
台上的男司仪把气氛调节得很好,幽默的台词风格间不忘提两句郑老爷子的功绩,作为家人的儿子也上去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下头喝彩声一片。
“靠!”在大家都在情绪高涨的时候,一直安静如j-i的梁覃突然爆了声粗口。
白于煁闻声转头打量,见他盯着前方某处,眼睛里像要喷火,不由好奇地顺着视线看过去。
有两个人手挽手,踏上红地毯,穿过宾客桌席,匆忙又不失风度地直奔今天的主角,送上迟来的贺礼。
他这个角度不好,只能看到侧面,男人下颚线x_ing感流畅,从优美的脸部线条能隐约偷窥到高挺的鼻梁,以及眼角的笑意,脱下来的加暖外套优雅地挂在手上,一身西装衬出稳拔笔挺的姿态。
旁边女孩的黑色长发随意挽起,穿着粉色长绒裙,鹅黄毛肩,灵动可人,正是刚才桌上津津乐道的郑眉,而男生,是两年前就出国读研的沈西洋。
一男一女背影成双,顷刻之间吸引在场不少人的注意,成为场上的焦点。
白于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虽然早有准备,时隔两年再见,心中依旧狂跳不止。
明明只喝了半杯酒,却被眼前的人和灯光晃得头昏脑胀,掌心冒出层层细汗,旧事不受控制,随着酒意汹涌浮现,一块巨大的石头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只好一只手用力握紧拳头,勉强自己回神,另一只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菜,放在碗里食不下咽。
梁覃这才气咻咻回过头,小眼神愤愤扭曲,低声不满道:“就他妈爱出风头。”说完又担忧地去看旁边的人,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松了口气。
他抬头随便扫一圈,不经意间瞧见隔座一个男生目不转睛盯着沈西洋那边看,不由来气,数落道:“看什么看?他没你长得好,吃你的饭!”
穆景突然被他这么莫名其妙一吼,筷子抖到了地上,有服务员眼尖,立即为他换上一双新的,接过来小声说了声“谢谢”,埋头认真吃饭。
他今天跟着父母来参加寿宴,准备午饭后就回学校,他座位在电梯正对侧,偏得不远,所以电梯门一开他就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惊喜骤然而出,却在下一秒就收了回去。
太像了,他差点以为周锡来了,但再仔细看,又不一样,这个男人意气风发,而周锡不会这么张扬潇洒,反要更懂得藏匿一些。
更何况,周锡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一张桌子三个人各有心思,白于煁早就没食欲,起身去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冲刷掉手心里的汗,眼前的镜子似乎成了掌上的细纹,裂缝扎眼,碎成一块一块,一扇厚厚的门将大厅里的喧嚣隔绝在外,心里面蹿过嗡嗡夏蝉,烦躁的声音始终平静不了。
听见厕所开门声,他若无其事收敛声色,关掉水,握住被他揉搓得发红的掌心,连手都忘记要擦干,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和来人打了个照面,顿在原地,太阳x_u_e突突一跳。
沈西洋变了不少。
更爱笑了,脸上是岁月打磨留下的锐利与锋芒,看着他的深邃眼眸不再是以往的逃避,或者视而不见,那里面坦坦荡荡,还流转着几分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卫生间的芳香剂在闷压的气氛下好像变得更浓烈,让白于煁很不舒服。
沈西洋低声笑出,像老友久别重逢那样,打破寂静的空气,说:“好久不见,阿煁。”
白于煁眸子一动,手上不知是水是汗,s-hi腻腻的,他想起有一次也是这样,与沈西洋在学校的厕所里对峙良久,然后他把人堵在隔间,作势亲上去,被狠狠推开,脑后勺磕在门板上,疼了好几天。
他这辈子,吃过的苦,似乎都是沈西洋给的。
白于煁冷笑一声,就要越身而过,一只手直杠杠横在胸前。他还来不及说话,侧腰就被这只手一推,撞在洗手台,皮r_ou_与坚硬地碰撞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光被挡住,有一团黑影覆了过来,下一秒嘴巴传来刺痛。
沈西洋在他唇瓣上咬了一口。
白于煁没有想象中的怒火翻腾,舌尖舔过痛处,尝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事态本末颠倒,他推开他,淡定用指尖抹了抹唇瓣,看着面前的人,嘴角上扬,眼底清冷:“你什么意思?”
第九章
“不过是想弥补当年错过的滋味。”沈西洋牙齿上沾了血,却不甚在意,像咬下猎物的鹰狼,血的味道让他餍足,看向白于煁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煁,我回来了。”
车窗外人影楼立,白于煁一闭眼,就会重现洗手间里沈西洋在说这句话时的神色,眷恋里竟有朝思暮想的味道。
以前他求不得,倘若那时沈西洋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定能欢天喜地扒在他身上嘚瑟好几天,而现在不管那眼底的情绪再如何不明不白,他能想到的仍然只是自己当年的狼狈。
白于煁和沈西洋做了三年大学同学,近水楼台,他先花一年时间明白自己的心意,剩下两年软磨硬泡,变着花样追求,带他回家,为了他尝试碰厨房,把他带进发小朋友圈,节日里花心思制造单独浪漫,走到哪里都想把他揣在兜里。
他不懂回避,几个月下来人人晓得白家小公子喜欢上一个男人。在他看来这并不是有多难以启齿,更不会只甘于远远仰望,连半途白业明的鞭子也没在他心口卷出个窟窿来。
那几年他满心满眼都是沈西洋,而沈西洋在总是和他保持距离的同时,又不会刻意疏远氛围间的旖旎,白于煁不怕两个人之间横生暧昧,因为那意味着不单单只他揣着热忱欢喜的心思,他是主动的人,手里心里黏糊牢实了,调情总能变成爱情。
可巧的是好几次他前脚带人回家,郑眉后脚就能跟上来。沈西洋俊朗帅气,郑眉落落大方,两个人很快熟络,男女那点关系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在那么长一段的校园时光里,哪怕沈西洋能干脆利索对他说一句“我不喜欢你”,或者“我不喜欢男人”,他也不会丢人现眼,落得个为他人做嫁的局面。
“白少,回鼓钟山庄吗?”从洗手间出来,白于煁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坐电梯从酒楼离开,上车后闭目养神。司机没有得到指示,不得不开口询问。
白于煁似乎累极,眉头紧拧,淡道:“回公司。”
傍晚白业明打电话来,无非是得知沈西洋回国的消息,怕他死x_ing不改,再加上事及郑家,特意打过来警告,语气很不善,末了又叫他把手头的事尽快处理好,快年底了,早点回去,等他一一应下后才挂掉电话。
在公司待到接近九点,中午本来就没怎么吃,晚饭又被他选择x_ing忽略,这会儿饿得不行,不知怎的想起那盘j-i胸r_ou_泥,索x_ing让司机把他送回鼓钟山庄。
到家时周锡正在打扫卫生,手臂支撑着电视墙边的矮柜,弯腰擦拭,宽松毛衣下露出一小截精瘦健硕的腰肌,平缓抒情的轻音乐在空荡的客厅婉转,茉莉的清香愈冷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