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一名少壮军官尿尿时被人袭击,醒来毫发无伤,钱财俱在,这事蹊跷的要命。
“后来查出来是咋回事不?”杜云峰后来很随意的问。
“没呢,”戴少琪后来挠头答道,“就只记得好像有人在旁边撒尿,一转身的功夫,我就啥也不知道了,对了,个子估计我和差不多,唉,感觉和你差不多。”
杜云峰哈哈大笑,戏谑的说道:“要真是我,你可能贞洁不保啊。”
听了这话,戴少琪一捂裤腰带,“cao,”他神情不自然了一下,放低声音说:“别人我没说过,当时觉得丢人。我跟你讲,我醒来时发现裤腰带紧了两格,我他妈的是被活活勒醒的。”
杜云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其实当时戴少琪一醒,校园立刻就封锁了,当时就怀疑考生里有人作弊,不过那么多考生,当时查就已经为时太晚了,杜云峰在大门关闭的时候,喉咙一动就吞下了纸团,然后无比配合的和大家一起接受了检查。
就这样,杜云峰和宋书栋顺利进了中央陆校,被分在了一个班,上下铺,全班十二个人,八个班一个区队,一期十个区队。
天不亮就起来训练,先跑一个五公里再吃早饭,上午军事知识课,下午实训,晚上再拉十公里。
杜云峰是学员兵里的佼佼者,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第一次打靶就中了两个十环,一个九环,教官把他拉出来给全体学员做样板,具体展示什么是“有意瞄准,无意击发”,杜云峰在枪声里,望着远处正中靶心的靶子,心想,文化人就是厉害,我打了那么多枪,八个字就概括出来。
他很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与生活,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别人累了一天臭死的时候,他还能把宋书栋教的字,都努力工整的都描一遍。
他入学考试的卷子,后来一个教员和他讲,都在教官圈里传阅遍了。副校长后来说,大家无法相信这么一个一个英俊帅气的大小伙子,写得字毛茸茸的,跟猫团似的,实在是令人无法置信,还有一篇短文写的十分煽情,r_ou_麻翻了所有阅卷的人。
春天要到了,风里有了一丝丝暖意,越野拉练回来一身疲惫,天边晚霞映红了远处的山与云,杜云峰带队走在路上,他已经是整个区队的区队长了。
宋书栋在队伍里望着他,只见他肩正背宽,是个修长的倒三角,再加上两条笔直的大腿长,勿需论本领,光看外表,都是一众军人中出类拔萃的了。
贺驷是个皮实的家伙,从小没人照顾,连饭都要过,小病小灾没感觉,多重的病都是硬抗过去,这次要不是断了肋条骨又戳烂了肺,实在太严重,他也能生挺过去。
周澜踹心窝子那一脚特别狠,就是照着要他的命来的。他没躲。接住这一脚,他就知道周澜真的生气了,他听见自己胸口闷闷的一声,然后就是剧痛,他流浪这么多年,打了无数次架,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
可他当时也是疯眼了。
他心里始终在转的念头很简单,我喜欢你,喜欢你怎么就不行了呢?
别人能喜欢你,我怎么就不行?我没和大哥抢,他人都不在了,我错哪了?
不过面对乌黑的枪口,他怂了,那是周澜啊,是他梦里无数次想接近的一张脸,眼神却如此冰冷,没有一丝情义。
你还没懂我的心,我怎么能这么早死在你手里?要是你能懂我的心,领我的情,我死你手里才不冤啊!
他伤得太重了,发了高烧,却不肯去医院,他在疼痛中反思,我到底差在哪了?
好在第三天他终于烧昏了过去,班里的兄弟才把他送去医院,谁也不敢和团长说,没准团长想起这个人,直接说毙了,团长杀人像来如同碾死蚂蚁,轻而易举,不需犹豫。
几针盘尼西林下去,炎症很快消了,就是断的两根肋骨恢复如初需要些时日,他让小陈把他的军装带到医院,及至出院那天,他穿戴整齐了,精神硬朗的回了保安团。
除夕夜是个分水岭,把住院这半个月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时间段。前一段里,警卫班的兄弟都是偷偷轮流来照顾他,因为谁也没搞清他到底为什么得罪了团长,也不知道团长最终会怎么处置他,看团长当日揍他的情形,恐怕小命很难保住。
结果大年一过,保安团里那消息灵通的营长就蠢蠢欲动了,团长谁的地盘都没去,亲自大过年的去看贺驷,可见贺驷还是团长面前的红人。以前杜云峰在的时候,凡事找杜云峰肯定能顺团长的毛,现在许久没人能在团长身边站稳脚跟了,这贺驷大有坐上这把交椅的趋势。
大年初一开始,赵营长,马营长和陈营长那边就陆续来人慰问了,“四哥”也重新称呼上了,老赵是个心眼儿多的,转圈套贺驷的话,想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
贺驷不进他的坑,大多时候笑而不语,讳莫如深的说几句,反倒显得和周澜的关系很近,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
人来人往的,他就没休息好,好药顶上了,病是见好,就是瘦了不少,下巴更见棱角,不笑的时候人很冷漠,唯有一双眼睛的光泽无法掩盖,像是于安静处默默旁观,全然洞察诸事于心。
那天一大早出院,警卫班几个兄弟去接他。回到保安团时,已经是上午,车子进了侧门车道,他就丢下一众接他的人等,下车直奔团部而去。
到了团部楼下,他停住脚步,整好帽檐领口,将身上的黑色披风抖下交给卫兵,他单薄而坚定的站在了冷风里。
勤务兵见是他回来了,立即请他进去,说是让他在小客厅稍等,早上几个营长来谈事情,在二楼大书房,大概也快完事了,已经到了最后闲扯的阶段,估计很快就轮到他进去了。
贺驷没进去,相反,他后退了一步,立正站在院子里。
大年初十,寒冷彻骨。
他抬头,能看到二楼书房的那扇那窗户,天色y-in沉,那窗户的纱帘都向两边拢起,棕色木头窗格挂着些许冰冻的窗花,只有每格玻璃的中间是清净剔透的。
他站得十分端正。
不一会,六营的陈营长下了楼,进了院子看见他,嗓门不小的喊:“嚯,贺班长怎么在这呢?还不赶紧进屋。”
贺驷目光朝向他,身体却没动:“不敢,团长和各位有要事商量,我不好打扰,我再等等。”
陈营长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那陈营长中气十足的一嗓子之后,窗口出现了马雨霖的脸,随即那张脸消失了。
然后是一双并不肯靠近窗户的眼睛。
贺驷抬起头,目光沿着帽檐向上,对上那双眼睛。
周澜面目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在窗口消失了。
楼上几个营长没有下楼,依旧一切安安静静,卫兵两个小时换岗,棉大衣罩着都冻得不行。
勤务员后来看不过眼,抱着贺驷的披风冲过来,给他穿戴上,委婉的说道:“班长,团长还在谈事情,我看他今天可能没时间见你。”
“我再等等,”贺驷的声音稳稳的,并不急切,“团长说不见我的话,你告诉我,我马上走。”
勤务员点点头,回楼里听令去了。
时间过得很慢。
到了中午,天越发y-in沉,最后飘起了小雪花,洋洋洒洒,细碎下落。
几名营长陆陆续续的出了楼,按照等级,贺驷抬手敬礼,赵营长等朝他挥挥手,算是还礼,也没停留,笑着打了招呼就过去了。
马营长是个实心眼的,自从上次和贺驷打赌输了之后,就觉得贺驷不是一般人,那声“四哥”的绰号就是他这边传出去的,他愿赌服输,年纪虽然比贺驷长,叫起四哥来却大大方方的,豪爽的很。他特意来到贺驷身边,声音不大的:“四哥。”
贺驷眼珠子一转,看着他一笑。
“你小子,”马雨霖用手套抽了贺驷的胳膊,“搁这杠着干嘛,我看团长那脸色不好看,本来我早就想撤了,结果团长不让走,估计是看你碍眼。”
马雨霖实话实说,他对周澜忠诚,对贺驷没有坏心眼。
“我不惹团长,”贺驷回答,抬眼看看毫无动静的书房窗户,“以前不敢惹,以后也不敢,马兄你放心吧。”
马雨霖本来想劝他走,看看他这个软硬不吃的态度,就没再坚持,出门带着自己的卫兵回营里去了。
周澜呆在暖烘烘的书房里,热得脸发红,今天天气冷,暖气给的就格外足,搞得他都想开窗户透透气,但是一想到楼下站着那个冤家,就心里不耐烦,所以午饭也没吃,让哑叔和杜云海先吃,他自己看了一会赵营的最近训练成绩册,他在书房的小罗汉榻上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的不舒服,脖子搁在硬木靠背上很不得劲,可他迷迷糊糊的又贪睡,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这困劲上来,他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连喊勤务员的力气都懒得用,生怕一声喊出来,把瞌睡虫也喊没了。
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睛,他躺在榻上,脚搭在另一侧扶手上,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外边的窗台上积了二寸厚的雪,风还不小,那雪花轻盈地扑到玻璃格子上。
发了一会儿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坐直了,他手扶膝盖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来到窗边。
他侧靠着窗户,窗帘挡住他大半个个身体,向下望去,一片洁白中,贺驷一席黑色制服,犹如一颗倔强的钉子稳稳的钉在天地之间。
他一动不动,唯有披风的衣角不断被卷地风吹起,还有口鼻间呼出白色的气,仿佛冰天雪地里,他腔子里那颗热腾腾的心可以永远有力跳动,温暖周身一片小天地。
落雪无声,天地安静。
周澜叹了一口气。
仿佛心有感应,贺驷抬起头,与周澜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