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驷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口,缓缓仰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伤口的流血不断被冲刷稀释,他狐疑的反问:“疯狗?”
他赤手空拳的一步步靠近,闪电划过,他的眼睛是红的。
“你一走了之,你差点害死他知道吗啊?多年的兄弟,说不认就不认了,你说我是疯狗?”
不顾忌生死似的,他扑过来。
杜云峰没有杀他的心,而且他说的话,令杜云峰很迷惑。
差点害死谁?
什么多年的兄弟?
什么意思?
杜云峰的刺刀划过对方手臂,不过对方根本不在乎,不知道疼似的,舍掉那支手臂,不管不顾的近身了。
大雨滂沱。
两人一手的控制着刺刀,扭打到了泥泞里。
狂风呼啸,天地雨幕,混沌淋漓。
只有在特别近的距离里,杜云峰才听清对方咬牙切齿的咆哮,他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爬出察哈尔的吗?你来干什么?你来杀他的吗?”
翻滚中,贺驷在泥泞中摸到一块石头,挥手就朝对方狠命的砸过去。
又重又狠,杜云峰只觉得眼前都闪了白光,仰面朝天的雨水好似淹没了他,沉入湖底似的,闷闷的,外界一切声响都不太分明,隔着厚厚的水膜。
贺驷夺过刺刀,翻身骑在了他的腰上,大声喊:“大哥,你放过他吧,成吗?”
杜云峰听不分明,也看不分明,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模糊,黑黑的摸样,很眼熟。
他动了动嘴,使劲一睁眼睛,福至心灵的脱口而出:“你说周澜?”
贺驷一刺刀攮到杜云峰耳边,直c-h-a泥土,如此用力,刀刃完全c-h-a进了泥土,“大哥,我不是你,再翻脸我也不朝兄弟下手,我叫你一声大哥,我就不会下死手。可是慕安你真的不要再见了,不然我真的不会手下留情的!”
前前后后一想,杜云峰听明白了意思,他害惨了周澜。可是在他的认知里,他出关,逃避日本人的通缉追杀,都是因为周澜要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在黑鹰山就认识你?”杜云峰努力的想把事情捋顺,“是吧?”
“什么意思?”贺驷皱眉,依然牢牢的骑着他,“你装什么傻?”
杜云峰松开手,是个让步的姿态。
他说:“我真的不记得你,我受过很严重的伤,很多事情不记得,你叫我大哥,我猜是以前山上的叫法,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大呼小叫什么。”
贺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杜云峰是没有必要撒谎的,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跌坐在旁边的Cao地上,贺驷迟疑的问:“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杜云峰起身,坐在他身旁,一点头。
风那么大,雨那么急,他们俩跟两块顽石似的,浑身泥水横流的坐在一棵大树下。
贺驷扭头,眼神犀利。
杜云峰于是补充道:“真不记得了,我看你面熟,但是想不起来。”
贺驷追问:“那……军师呢?”
“什么军师?”
贺驷贴近他,怕错过他的表情似的,盯着他看:“周澜,周慕安,你不记得了?”
杜云峰坦然的看着他:“名字知道,人不记得,他们都说周澜追杀我。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贺驷远离他,将他整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不认识似的,眼神陌生起来。
他忽然笑起来,扶额低声笑,后来肩膀耸动大笑,最后失控似的狂笑起来,他说:“九死一生,可你都忘了,你说他值不值?”
杜云峰:“他?值不值?”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贺驷摇着头站起来,走到杜云峰面前,他弯下腰,很认真的说:“忘了好,对你对他都好。”
晃动着食指,他说的很慢:“记住了,不要见他。”
拔出刺刀,贺驷转身就走。
“喂!”杜云峰莫名其妙,“把话说清楚。”
贺驷回头,用刺刀做了个禁止跟随的手势,然后消失在雨幕里。
大雨滂沱,杜云峰一只胳膊用力,勉强爬上马背回旅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杜和小周,如果作者明天墨迹病不发作的话,明天应该可以重逢了。
第84章 心疼
而贺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胸前一刀,伤口不算很深,但是刀口太长,雨水冲刷加速了失血,等他摇晃回城里的小宅子时已经是傍晚。
周澜的晚饭是马国祥一起吃的,近来马国祥越来越得宠,晚饭时候他在旁边伺候着,虽然没资格和团座一个桌子上吃饭,但是伺候下手他就觉得挺光荣。
何况,饭后他还和团座要玩些有“趣味”的项目呢,今天去保定城里转的时候,他自作主张买了红肚兜,现在穿在衣服里,刚才给团座悄悄露了一角,团座差点直接把他按餐桌上。
周澜虽然嫌马国祥聒噪,但是晚饭时候有个人在旁边说说话他就不会总是想贺驷。
他听说贺驷今天下午又回团里了。
算准了他不在才回来,他妈的。
勤务兵根本进不了餐厅,什么东西一到门口就被马国祥接过去了。
马国祥就像个宠妃,把所有人都从圣上身边撵走,不过他比宠妃累,宠妃只撵女眷,他是男女都防着。
李国胜急匆匆进了团部,也被拦在餐厅外。
“急什么啊,团座又胃痛,你这走路都带风,不怕团座呛风啊?”马国祥的理由花样百出,反正是团座就他一个人的,闲杂人等滚远点。
“那……”李国胜挺急的,有点抓耳挠腮,不过他一直有点忌惮团座的脾气,所以也搞不清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会扫团座的兴,“我有急事。”
“多急?”马国祥声音不大,不过他人高马大,堵在餐厅门口挺碍事。
“贺班长的事,”李国胜打狗也得看主人,团座在里面坐着,他不好直接搡开这位娘娘,“你问问团座我现在进去方便不?”
马国祥一下黑脸了:“那个黑碳头能有什么好事,团座今天都没空,吃完饭我还得和团座娱乐呢。”
马国祥是彻底不要脸了,反正他每到那个时候喊的声音大,楼前楼后都能听见,他也懒得装了,大家都知道咋回事,他就是团座的人了,爱咋咋地吧。
李国胜一听急眼了,贺驷是他兄弟,没时间跟眼前这位男妲己狗扯羊皮,他抬手把马国祥搡进了屋里:“你娱乐个屁啊。”
周澜早就听见马国祥在外边嘀嘀咕咕,不过他懒得管。这会李国胜直接闯进来,直冲到餐桌边:“团座,能不能先不娱乐了?”
周澜稳如泰山的夹着一筷子菜,抬眼:“什么意思?”
“团座,咱不能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李国胜急糊涂了,把几件事搅合到一起说了,“马国祥能随叫随到,贺班长跟您出生入死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李国胜,”周澜莫名的放下筷子,“你说人话,想好了再说。”
马国祥往外拉李国胜,边拉边叨咕:“李班长,团座今天胃疼,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单独跟我说,别惹团座生气。”
李国胜那个气,一挥胳膊又冲了回来,他从不逆周澜的龙鳞,从不说过火的话,不过他是真急了。
“团座,”他说,“贺班长中午来过团里走了。”
周澜双手抱胸,后靠坐稳了:“我知道,我又没让他走,他自己要走,他回来我还得送送他?”
“关键是我怀疑贺班长出事了,”李国胜急得直跺脚,“本来只是怀疑,不想轻易惊动你,不过人没找到,我觉得您得管管。”
周澜一下就变了脸色,一把拉过来李国胜:“什么意思?”
李国胜就把军需那几个喂马小兵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了,还说自己已经派人去Cao场找了,不过没找到人,倒是看到树下不少血迹,其他地方的血都冲淡了,没见到人,事情很不对头。
“他说雪里站是那个人的马?”周澜皱着眉问。
“原话是这么说的。”
周澜霍地站起,一颗心猛跳。
贺驷遇见杜云峰了。
两方立场,早在杜云峰叛变的时候就立下了。杜云峰为什么突然离独立团这么近?他会不会把贺驷怎么样?贺驷呢?那个家伙倔强的很,最近赌气都不回团里,会不会对杜云峰痛下杀手?
树下是谁的血。
谁的都不行啊,手心手背都是r_ou_。
他急匆匆的往外走,碰掉的碗筷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马国祥还是阻拦一下,没等他拿捏好媚笑,周澜不耐烦的吼了声“滚”便消失在夜色里了
派了更多的人去搜山,周澜骑在雪里站背上,亲自监督,然而毫无成果,保定城里也派了人,各大医院都去看了,也没接收过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
周澜甚至估计贺驷是被杜云峰掳走了——那是他的兄弟,现在在自己身边“帮凶”,杜云峰干得出来。
于是他返回团里,想都没想,就摇话机打到了混成旅的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