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作者:金箍棒不棒(三)【完结】(5)

2019-06-20  作者|标签:金箍棒不棒 相爱相杀 爱情战争

  找来墨水,贺驷将那信封里面全涂了一遍,可是一个蜡字都没有,他不甘心,就反过来把正面又涂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最后很疑惑的给周澜看。

  他离周澜很近,不过周澜也没躲。

  可能是没意识到,可能是意识到了但是觉得没必要躲开,毕竟他把他留在身边,还是因为信任他的,退一万步讲,二人撕开窗户纸之后,周澜至少没特别反感他。

  这么想着,他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那一打报纸有十几张,他和周澜仔细翻找,并未见细微标记,结果贺驷只是凭直觉把一篇和日本人相关的报道挑了出来,似乎可疑。

  他将报纸铺开了,方便周澜看。

  二人几乎是趴在书桌上,在台灯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错过了重要信息。

  原来,这是一份民国四年的北平日报,头版的重大的新闻就是学生□□,冲击了日驻华使馆,造成了人员和经济损失,场面十分混乱,大使的车子被掀翻,索x_ing当时大使不在车里,很多当时在馆里的外交人员受到冲击,其中一名武官的未满一周岁的儿子在人群拥挤中失踪。

  报道篇幅很长,二人仔细看着内容。这些陈年旧事,看起来与他们并不相干,贺驷意识不到什么不妥,却发现周澜却脸色发白,额头沁出了汗。

  “团长,”贺驷瞥到他脸色不对,紧张起来,“怎么了?”

  周澜没理会他,把文章反反复复的又看了一遍,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文字反复看了几遍,内容有限,无法证实他的猜想。他便看向同版的照片。

  忽然,他盯着照片,满眼难以置信的神情,声音颤抖的说:“不会的!不会的!”

  贺驷从来没有见周澜这么失态过。

  周澜手抖得拿不稳报纸,脸色煞白,低声自言自语,最后双手抱头深埋在双臂里。

  贺驷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按向周澜的肩膀,这一碰,他才发现周澜身体和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团长,”他在心底生出恐惧,什么事能让周澜都恐惧成这样呢?天塌地陷也没见他这么无措过,如果有什么事周澜都扛不住,那岂不是灭顶之灾?

  他试探着抓住周澜两只肩膀,想把整个人掰正,可周澜全身痉挛似的,团成一个球,像是要把自己缩成最小来保护自己。

  贺驷走神地想起山林里的小刺猬,浑身都是刺,完美的把自己保护起来,谁也无法靠近。

  纵然全是刺,可肚皮也是柔软的。

  无论他怎么呼唤,周澜都不理他,恐惧而痛苦地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怎么能呢?”

  “不可能的。”

  “不会的!”

  “我可怎么办?”

  周澜反反复复的低语,毫无逻辑的,这些话像经纬纵横的蛛丝把他困在网中央,他毫无预兆的一头扎进来,越痛苦越挣扎,把自己捆了个无法挣脱。

  到底怎么回事,贺驷弄不明白,他也没办法去求助别人。他思索了很久,才下了很大的决心,单膝跪在凳子前,将周澜拉进自己怀里。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抱着对方,安抚的轻拍后背,还要留一根神经给周澜,万一突然回过神来,再给他一记窝心脚。

  逐渐的,周澜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从贺驷的怀里直起身。

  贺驷警惕的放开他,只见对方眼睛通红,但是又不是流过泪的样子。

  贺驷十分诧异。

  “我没事,”周澜摆脱他,话音恢复了冷静,他也不看贺驷,望着一片虚空,毫无感情色彩的开口,“让我一个人想想。”说完,他后仰在靠椅上,闭上了眼睛。

  贺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那即将闭合的眸子里看到一丝绝望。

  犹豫了一瞬,贺驷还是决定出去。没弄清事态之前,他留在这里没有用处,而且周澜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主,自己在周澜那里到底有几分薄面,贺驷并不盲目乐观。

  轻手轻脚的收了报纸,他离开了书房。厚重的书房门缓缓合上,只留下落地台灯亮着,还有灯下孤零零的周澜。

  他回到警卫班,晚饭也不吃了,命令任何人不准打扰他,拧开小灯,他再一次开始研究那份报纸,在大篇幅的报道之后,他注意到一行小字的名单,其中有个很眼熟的名字,今信雅晴。

  那么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贺驷顺着往下想,结果打了个冷战。

  今信雅晴在民国四年,丢了他未满周岁的儿子。

  而周澜今年正是二十一岁的年纪,从年纪上看,就一丝隐患了。

  这个大胆的假设把他吓了一大跳。

  但是贺驷有两点想不明白,单就年纪上,是存在这种可能x_ing,但是并不能因为年纪合适,就确定周澜和今信有血缘关系。另外,周澜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怕?周澜多少次绝处逢生都没怕成这样过,他抖得仿佛大祸临头,万劫不复。

  贺驷把报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那大幅的照片也看得都快印在心里了,依然找不到解释。

  他只能暂时放弃,将报纸收好,锁进柜子。他一边锁一边和自己说,他得把这个秘密锁进心里,周澜定然是不喜欢他知道这么多的。

  可是他的秘密太多了,周澜的身世,那把怀表,这些秘密压在心里,他感觉很沉重,而更沉重的,他还有一个明明已经说出口却又成了秘密的心事——他还是喜欢他啊,他还是想要他。

  后半夜,他站在团部楼下,只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轻手轻脚的进了楼,执勤的勤务员告诉他周澜一直没有睡,说胸口堵得慌,要了瓶烈酒和安眠的药物,就不许别人去打扰他了。

  “哪来的药?”他问。

  “年后才开始吃的,”勤务兵老老实实的低声回答,“李班副说是……是去医院看你的时候,那个医院院长主动给开的。”

  “我知道了。”贺驷打发勤务兵,让对方继续值夜,他去楼上看看。

  贺驷觉得周澜早该吃药了,杜云峰没了之后,周澜就跟个夜猫子似的,通宵不睡也不喊累,人熬的就剩一双眼睛还精神,都快把心血熬干了。

  悄然上楼,他来到卧室门前,卧室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因为窗帘没拉,外边大月亮的光直s_h_è 进屋,那大床上空无一人。

  扭头去书房,门下有光亮,敲门无人应。

  握住铜把手轻轻扭动,门没反锁。

  缓缓推开门,他看见了地毯上坐着的周澜,背靠写字台,他的头发凌乱,本来的背头完全都抓乱了,盖住了额头,遮挡了眼睛。

  四仰八叉的靠坐着,后脑勺要不是有写字台支撑着,恐怕是整个要倒过去。

  他一只手握着酒瓶,所剩无几,地毯上还有酒瓶倾倒后的痕迹,他另一只手握着勃朗宁,摇摇晃晃的瞄准着贺驷的方向。

  贺驷心里一凛,站定脚步,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谁?”周澜拖着话音问。

  他的头发厚厚的挡住眼睛,贺驷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神,那把枪似乎太重了,摇摇欲坠。

  “是我。”贺驷缓缓举起双手,投降的亮出自己空空的掌心。

  “谁?”周澜又问。

  地上的一张白色的纸包,已经撕开了,贺驷扫了一眼,知道对方是吃过药了。

  “我!”贺驷轻声说,说罢,他双膝一软跪下了,举着双手,他缓缓跪行到周澜面前,“是我。”

  这么近的距离里,他抬手慢慢的拨开周澜的手中的枪,然后拨开对方的头发,他看清了周澜的神情。

  周澜半闭着眼,神情迟钝,是个疲惫到极点的模样。

  “你太累了,”贺驷说,“硬撑着干嘛呢。”

  说完,他更靠近一步,双手穿过对方腋下,想把人抱起来,只听周澜低着头咕哝“是累啊,快累死了。”

  贺驷笑笑,觉得这句是真心话。

  他托起对方,想放到椅子上,然后换个姿势把对方背到卧室去,却请周澜一直重复着自己好累,说着都带了哭腔似的。

  这语调真让他心疼。

  “好累啊,”周澜困得睁不开眼睛,双腿和面条似的不肯自己用力,只是那只捞着勃朗宁的手努力的往上挥。

  贺驷叹了口气,吃了药都迷糊成这样了,自己都站不住了,就枪还牢牢握着——这到底是有多没安全感。

  感叹了一阵,贺驷发现,他那挥舞着勃朗宁的手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他说他好累,接着说不想这么累了,那支勃朗宁是一次次的试图朝向自己的脑袋的。

  妈的,他这是想干什么?

  贺驷心里明白过了,一手夹住对方的腰,一手夺过勃朗宁丢到写字台上,他也不犹豫了,实打实的把对方抱了个结实。

  他想起那天,他喝了不少,冲过去抱住周澜,一阵狂吻。

  如今他抱着他,没有狂吻的冲动,只有心疼。

  托起膝盖,他打横抱起周澜,太轻了,一个男人轻飘的还没个白俄娘们重。

  周澜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扭头用下巴抵着对方的额头,不让他闪了脖子。

  抱着宝贝似的,他穿过二楼的大走廊,勤务兵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便跑上二楼来帮忙。贺驷用目光喝停了他的脚步,努嘴做出嘘声,示意对方不要吵。

  连营长们都对这个班长称兄道弟的,小兵们自然畏惧他,不敢造次。

  勤务兵原地立正。

  他看着贺驷抱着人,踹开卧室的门进去了,贺驷回身关门的时候,跟他使了下去的眼色,然后便关严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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