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馆到鼎昌饭店,周澜走得身心俱疲,杜云峰跟得垂头丧气。
周澜很累,从里往外的累,他谁都不想理,只想睡到床上,最好睡死过去,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杜云峰自诩脑子还挺好用,可是对付周澜这样x_ing格脾气,他竟然想不出办法。他想解释当时他是没办法才气走对方的,可是对方根本一句让他讲话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就算解释了,周澜信么?
周澜脚步沉重的沿着旋转楼梯拾阶而上,到了门口,他掏出房门钥匙开门,眼角的余光里,杜云峰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畏畏缩缩的不敢靠近,周澜知道,现在只要他肯呼唤一声,对方都会马上飞奔过来。
但他没有,他利索的开门,进门,关门,上锁,毫不犹豫。
杜云峰爱跟就让他跟去,跟不下去了就自然不跟了。
你是你,我是我,你跟不跟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周澜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亮了灯,脱掉风衣,丢向沙发,然后整个人直挺挺的跌进沙发里,伸手松了松领口,双脚蹬了几下想要脱鞋。
鞋带系得很紧,本来今天打算开完枪逃命的。
他疲倦的弯腰,解开皮鞋带,胡乱的蹬开鞋子,脱掉西装外套,顺势就躺回沙发里,想睡,连去床上的力气都懒得用了,西装盖过头,他蜷缩深陷在凉凉的皮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门外静悄悄,无人敲门,无人说话。
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周澜醒来,外面依旧黑,房间里的灯大亮着,他爬起来去倒水,一股急火,他的嗓子毫无征兆的发病了,痛的好像咽喉处塞了一个硬核桃,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想喝水。
暖瓶底朝天的摇了摇,竟是没水了,他拎着空暖瓶开始咳嗽,咳到蹲下来,脸埋到臂弯里,几乎喘不上气。
所有人的人都和他作对,连个暖水瓶都不争气,他猛地站起,朝地上掼出暖水瓶,嘭的一声碎了满地银白。
杜云峰在门外,他没走,无声无息的坐在门口黑暗里,隔着门他听见里面剧烈的咳嗽声,碎裂声,紧接着是周澜哑着嗓子讲电话的声音,让茶房给送开水。
不一会响起了敲门声,周澜边咳边光着脚去开门,他渴的快冒烟了。
周澜光顾着绕开碎裂一地的水银玻璃胆,开门时也没看门外的服务生,低头再次小心翼翼的去绕开那堆锋利的银屑,从桌子上拿过水杯,再转身回来,面对了拎着暖水瓶的杜云峰。
周澜一愣,杜云峰倒没停顿,行云流水的接过水杯,倒满,转身将水杯和暖瓶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杜云峰低着眼睛,双手下垂,他现在不敢强行去拉扯对方,只是沮丧而坚定的说:“我有苦衷。”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周澜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也许纯粹是气得抖了,随即他仰头皱眉,咬了咬牙。
再低下头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你不走!”随即一声冷笑:“我走”
他几步走到沙发前拎起西装,又回过身,趿拉上两只没系带的皮鞋,风风火火的要往外走。
“大半夜,你去哪?”杜云峰去伸出双臂拦住他去路,周澜左突右冲竟走不到门口,嗓子疼,心里急,满眼是杜云峰,上天不能,下地无门,他忍无可忍扔掉西装,伸手搡住杜云峰的衣领,嘶哑道:“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吗?我们两清啦,我不要你啦!”
杜云峰被他搡的站不稳,两只手臂就势环住对方,他太想抱他了,抱在怀里,心里不是滋味,他怎么瘦成这样!
被激怒的周澜一发不可收拾,用力挣脱怀抱,挥起一拳打在杜云峰的脸上,杜云峰一个趔趄,又很快站稳,走回他面前,不言不语,只是嘴角带血。
周澜仿佛忘了要走的事,挽起袖口,扑向杜云峰,全世界只剩下了拳打脚踢,分不清鼻子眼睛脸,下手就是狠的。
“我那么相信你。”周澜一脚蹬在杜云峰肚子上,对方没用双手护,直接被他踹弯了腰,周澜断断续续的说:“你就这么对我,你非要祸害我一次才能安心吗?”杜云峰不言语,尽力挺直腰,瘸着走回来,他不怕挨打,他怕周澜不理他。
他一次次过来,周澜一次次下狠手,抬起脚朝对方的膝盖踢过去。
杜云峰闷哼了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他那条伤腿剧痛,低下头,他跌在那一堆暖壶胆里。
周澜停住了。
杜云峰不肯停,他宁愿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出出气,他要回到周澜身边。
伤腿一使劲,他半站起,随即力不能支的又跪了下去,寂静的夜里,玻璃砸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周澜气喘吁吁,他的愤怒随着汗水流失了不少,他走到杜云峰身边:“还不走?”
杜云峰半跪着,并不抬头,膝盖的裤子已经渗出血来,可他丝毫不在意,眼前是周澜的双脚,他缓缓伸出手——为周澜工工整整的系上了鞋带,然后抬头仰望对方:“少爷,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一上一下,四目相对,周澜心里一动,那是小云峰单纯的眼神,小时候上学前,杜云峰都是麻利的将自己穿戴好,等在门口,然后给个子矮一头的的周澜系鞋带,抬头一笑,眼睛亮亮的:“少爷,系好了,我们走吧。”
周澜微微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轻轻触摸杜云峰的眼睛,前额,短短硬硬的头发,长长叹了一口气。
杜云峰双手移上周澜的小腿,对方没躲闪,随即这双手搭上对方的腰身,轻轻环住,然后突然收紧,杜云峰将脸埋在了周澜的肚皮上,周澜双手搂着对方的头,磨蹭着对方的后脑勺,哑着嗓子问:“云峰,疼不疼?”
杜云峰摇摇头,又点点头,对方瘦得让他疼。
周澜将杜云峰连拉带拽的弄了起来,碎玻璃碴子稀里哗啦的从腿上落下来。
周澜扛着杜云峰的胳膊,把人扶到床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三下两下扯掉裤子,对方那条伤腿就露了出来,伤痕新老叠加,以前被狼抓伤的痕迹还在,子弹贯穿伤还未痊愈,结痂的地方在渗血,往上看膝盖被玻璃胆割出大大小小的口子。
“这腿都快不能要了”周澜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拔出一块碎玻璃。
杜云峰不能去医院,所以只能由着周澜来处理伤口,周澜是个细致的人,将玻璃剥干净了,热毛巾擦去血污,伤口都暴露在空气里。
周澜打算出去买点绷带,但杜云峰拉住他,无论如何不让他去。
“我出去还回来的,你等着就行。”周澜站在床边,杜云峰躺在那,一只手拉紧紧住对方的裤边。
“天亮再去,陪我呆会,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
周澜复又坐回到凳子上,双手袖口上挽,手肘拄着两只腿,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二人对视,不再说话。
看着看着,杜云峰喉结一动,伸手握住对方的一只手,两只手握到一起。
过了一小会儿,仿佛握不够似的,十指交叉抚摸,互相研究着对方,感受着对方的柔软与硬度。
并拢五指,用力一拉扯,杜云峰把周澜拉到自己身前,顺势搂住一滚,把对方带到了床上。
杜云峰半压半靠在对方身上,失而复得的护住宝贝一般,圈在身前,他低头去吻对方的额头,沿着睫毛鼻梁,吻到朝思暮想的嘴唇,长久的,温柔的,缠绵的……
周澜伸手搂住了杜云峰的腰。对方的吻,对方的呼吸,对方的身体,他其实同样想念。
杜云峰的手隔着对方的衬衫,一寸寸抚摸,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轮廓,锁骨,胸骨,肋骨,迷离不舍的离开周澜的嘴唇,二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杜云峰一只手撑着自己,一只手轻轻刮着周澜的侧脸:“你把大烟戒了吧。”
周澜轻轻的回答:“好”
杜云峰笑笑,又忍不住低头吻了对方额头:“答应这么利索,你知不知道戒起来多难受?”
周澜微微眯眼,消瘦的指尖轻轻触碰杜云峰的脸颊:“我现在不难受了。”
第17章 戒烟
日上三竿,电话铃声大作,弹簧大床上,周澜揉着眼睛坐起,睡得不好,一夜不太平。
杜云峰睡觉不老实,翻跟头打把势的兴风作浪,整张床是风浪的漩涡,床单被罩都不在原处,杜云峰像个疯跑的小兽,光着腿侧骑着棉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昨天驯兽师的恩赐。
离开了漩涡,周澜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他光脚下地,将衣角塞回到裤子里去,昨夜没脱衣服,和杜云峰久别重逢,纠缠亲吻着睡到一起,牛皮腰带咯得他腰痛,他太瘦,骨头硬碰硬了一晚上,咯青了。
他绕过一地的碎玻璃胆,走梅花桩似的蹦到客厅抓起电话。
杜云峰迷迷糊糊的醒了,舍不得睁眼睛,被子枕头上都是周澜的味,他家少爷的味。
竖着耳朵听周澜讲电话,对方嗓是子哑的,不断的紧嗓子,话不多,语气却很不错:“嗯,他在我这,昨晚上。”周澜回头看了看卧室,杜云峰已经醒来,靠在床头上,头发滚得四面八方。
周澜扭过头继续讲电话:“腿长他身上,和你没关系,对了,这几天我们想去你那。”
放下电话,他回到卧室,哗的一声拉开半边丝绒窗帘,阳光大好,灿烂活泼的照进房间,周澜回过头,望向床上,杜云峰四仰八叉的半躺着,眯着眼睛看向窗边,他的衬衫皱皱的,下面是两条修长的腿,即使不用力,也有好看的肌r_ou_线条,像开阔Cao原上延绵的青山的弧度,有一种自然的美感,阳光一照,皮肤泛起健康紧绷的光泽。
周澜悠然的踱回床边,微微欠身,伸手轻轻按了按杜云峰小腿,果然是身体木奉,一宿过去,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皱,是个风干愈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