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作者:金箍棒不棒(二)【完结】(20)

2019-06-20  作者|标签:金箍棒不棒 相爱相杀 爱情战争

  这是日本人的土地——周澜此刻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以前他觉得自己有钱有枪有炮,国不国的,家不家的,那些都离他很遥远,不论到哪都能自成体系成立一个小王国。

  可是现在,他恐怕保护不了最想保护的人。

  这是他少年时的噩梦。

  噩梦去而复返,重新将他网罗其中。

  今信停火并主动向他走来,说明这件事的x_ing质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周澜本来觉得,这是他保安团内部的争斗,不论争的是权还是利,这都是自己内部一亩八分地里的事,与日本人无关,对日本人也没有任何破坏和威胁。

  在这关外大地上,没有什么人能够造日本人的反,连有造反嫌疑,都是要被杀头的。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杜云峰现在已经是穷寇,追得紧了,逼得急了,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他都能朝我下死手,也就没什么干不出来的了,周澜想。

  他想把他抓回来,没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只能圈起来,冷着他,耗着他,该打该骂或者该杀,都是后话。但是,那都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情,别人不能c-h-a手,更不希望和日本人扯上干系。

  “今信先生,”周澜不客套,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团内部的一点小矛盾,有些误会没有很好解决,但我能够把这件事情解决好,我并不希望给贵军添麻烦。”

  他如此重申,纵然他有钱有枪有人,他第一次发现,这些在日本人面前,在这关东大地上,有等于无,他只能再一次说明立场。

  今信是永远的波澜不惊,他好似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还很熟稔的拍拍周澜的肩头,那是长者对晚辈的安抚,他不急不缓语气让人很容易放松,然而言语的内容却没那么风轻云淡:“周团长,我很信任你的能力,但是,形势真的很凶险。”

  他的眼神带领着手指,扫过周澜眉骨处一抹隐约未净的血迹,手指的力度很轻微,眼神的力度却很重。

  周澜下意识的躲闪,今信虽然是个日本人,但是对他的关心却令人感觉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周澜一直接受这些好意,也利用这些好意,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背负国家苦难的的责任与义务,那些与他无关,他活他自己。他信任金钱的魅力与力量,也从乎于此,心安理得地解释对方的好意,但是今天,他突然感觉到不适,说不出来由的,就好似金钱困乏的年月里,他被周身禁锢,左右掣肘的感觉,并无差别,感觉更甚。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今信能从他身上搞到钱,也能从别人身上搞到钱,他周澜何德何能,能在生意之余还结交到这么一位高权重的“朋友”?

  他能做到的,杜云峰也能,何以周杜二人内讧的时候,这位今信先生立即分出了敌友,立场简直过于鲜明。

  为什么?

  这一抹y-in影悄无声息的覆上周澜的心头,他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永远是个不安的人,没有确定答案能解释的问题,就会留下怀疑的种子扎进他心里,时不时会萌动,提醒他四伏的危机,永远不能安心踏实活着。

  但当下,他顾忌不上这些潜在的危险,杜云峰是他的“心头大患”,那家伙是生是死不全在自己手里,日本人c-h-a手,事态复杂了,十分棘手。

  他微微闪躲的姿势随着心里的顾忌按了终止键,不易察觉的,他强迫自己“接受”了今信的关怀,克制住想要直抒胸臆的冲动,他礼貌而平静的试探今信的打算:“今信先生是担心保安团的实力受损吗?杜副官只是一时糊涂,待误会解决,我自然会安抚惩罚他,这深山老林的,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他有没有一丝一毫针对日军的动作,不会给贵方造成困扰。”

  “周团长别误会,我完全相信你团的忠心和团结,”今信完全知道周澜的想法,他在暗,周澜在明,但是他不能让步,把事情交给周澜去解决。他等了很久才找到杜云峰主动叛乱的机会,他一直很想除掉这个人,只是忌惮着周澜,又找不到合适的掩人耳目下手的机会,所以这次,不同以往,是绝不能让步的,他继续说道:“但是,杜副官此次动静太大,奉天是我关东军军部所在地,眼皮底下出了动枪动炮的事情,我必须抓到人有个交代,也希望周团长能理解。”

  说罢,他又以退为进的缓和了一步,凑近周澜,声音放低了很多:“我和周团长的合作一直很愉快,至于杜副官,你也知道,军部的事情我只能说句话试试,但是没什么决定的权利。”

  今信身为日本陆军总部的高级参谋长,在中国游历任职多年,身为华东部分中国派遣军的军部的参谋长,别说在关东军,就是在大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因为在军事战略和情报收集研判方面屡建奇功,调任关东军总部之时,军衔从大佐升任为少将,仅比关东军司令菱刈隆中将低一级,而且,作为最为了解支那本土的高级内参人员,连菱刈隆司令在很多事情上听他的建议,卖他几分薄面。但这只是他军部内部的情况,周澜是无从得知的,他不知道看起来斯文儒雅,毫无威胁x_ing的今信先生,是杀人机器般的日军的大头头,是魔鬼中的魔王。

  “但是事态闹得太大了,我恐怕也爱莫能助,他是周团长的部下,如果他不殊死抵抗,不再造成进一步的伤亡,我可能拼劲力气还能帮周团长保住这个人,但如果他冥顽不灵,再继续危害地方的安危,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弃卒保军了”

  弃卒保军!

  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周澜又一次尝到了人为刀俎的危机感,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杜云峰成了任人宰割的鱼r_ou_。

  “今信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周澜急切的请求了。

  当初他在金矿生不如死的时候,没有求过日本人,他在兴县被日军围攻的时候,命在旦夕的时候,他没服过软。直至今日,他全都顾不上了,这漫山遍野的枪炮,s_h_è 出的每颗子弹都能要杜云峰的命。

  那是杜云峰的命。

  他周澜可以不要命,但他能不要杜云峰的命吗?

  他与今信雅晴达成了暂时的共识,由周澜的部队打先锋,日军尾随其后,说是保驾护航,其实是监督,押着周部前进。

  杜云峰率领的几百号人,其实能去的方向很有限,城区的方向,人多乡村都是不能去的,容易暴露目标被围攻,他们只能往山坳子里跑,往荒山里奔,往那人不好走不好去的地方逃。

  周澜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得在日本人出手前,把杜云峰找到,抓到自己手里,含在自己嘴里,谁在和他抢食,那就是找死,他拼出命来也得挣个你死我活。

  保安团和日军的队伍里都带了军犬,一路狂吠着奔跑。

  林海雪原,落叶的树木,高大灰黑,蔓延分布于山坡之上,人、马、狗在林间穿行,本就将近傍晚时分,阳光愈发昏暗,林间仿佛带了某种魔幻的色彩,无边无际,永远走不出去一般,让人无望,漫长的无望,心焦的无望。

  周澜穿着过膝的马靴,原本漆黑的鞋帮和靴筒,因为踩过泥土,厚厚积雪和落叶,脏的一塌糊涂,他牵着半山腰拾到的雪里站,不依不饶的,向上攀登。

  他知道杜云峰不远了,如果不是逼得紧了,杜云峰是不会抛弃雪里站,他爱那匹爱的和自己眼珠子似的马,多少枪林弹雨趟过去,怎么轻易就放弃呢?

  我和他风里来雨里去,他怎么就轻易就放弃了呢?

  周澜脑子里一阵阵哄哄作响,杜云峰朝他开枪这件事,现在才开始后反劲。

  他朝我开枪,周澜想,他真的朝我开枪。

  后知后觉,他捂着胸口,仿佛攀山的劳累让他气喘吁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口疼,比被子弹s_h_è 中还疼。

  太疼了,疼得他眼泪打转。

  他发不出声音,寒风凛冽,冰冷的眼泪都流到了心里,和不甘与焦灼碰撞,仿佛融化的钢水铁水遇见了冷空气,瞬间火花四溅,无声绽放。

  心口疼,灼热的钢水铁水烧着他,一阵阵的三味真火在往上窜,烧着他,喉咙里有一团火。

  不记得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他的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这苦他吐不出,他吐不出。

  他也无人可吐了。

  杜云峰拎着一只□□,当成半个登山的拐杖,这山是越来越陡,他只识得大体的方向,他不知道翻过这座山是什么地势,他已经别无选择。

  与日本人遭遇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在劫难逃了。

  如此悲凉,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那人将他骗的好苦,当初那人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而他就像个傻子,听了,信了,爱上了,死心塌地的,把那人当朋友,当兄弟,当爱人。

  同床共枕,抵死缠绵。

  往事一幕幕,那么真实,又那么不像真的。

  看,这满山遍野的追兵。

  他竟然通知了日本人来追他,两个人的事情,他竟然通知了日本人来。

  他怕自己弄不死我,让日本人帮手来置我于死地吗?他杀了我的父亲,现在撕破了脸,终于露出最终面目,要将我赶尽杀绝,除之而后快了吧。

  赶尽杀绝的事,周澜做得还少吗?

  杜云峰放弃了雪里站,山太陡了,带着马速度会减慢,他只能放弃。山下是周澜,他不会亏待雪里站的,杜云峰知道。

  保安团跟他一起造反的兄弟,周澜是不会放过的,他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凡是背叛过他的,他都不会放过。

  杜云峰在解散人马的时候就做好了交代,各自散去,小隐于野或者大隐于市,都没所谓,只是都千万不能再回保安团。

  人少了,目标就小了。

  他黑鹰山那个死党兄弟,金小满,李树森之流,是死也不肯离开他的,大难当头,没有各自奔命的道理,大哥平时待他们不薄,虽然偶有吃里扒外,开点小差,但见真章的时候,他们也不是吃软饭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0/6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