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驷迟疑了——他也是黑鹰山的老人了,按理说避嫌才对。
又或者是周澜在考验他,看到到底站那一边?
要么就是让他手上多沾点血,彻底断了做墙头Cao的念想和资格,以后一心一意的跟着他。
“怎么样?”周澜喷出一缕烟,也不看他,随意的问道。
“我去不合适,”贺驷低声说,倒不是心虚,而是门关的那么严,他下意识还是想保密,“团长,我想的什么,逃不过的你的眼睛。你肯定你能明白,那都是我的兄弟,或者说,是我曾经的兄弟,他们有错该付出代价,但我下不去手,你要派别人去我不拦着,但我不行。”
“抗命?”周澜微微一笑。
“我做不到”贺驷取来烟灰缸,放在周澜手边,“我不想通过这个证明我对你忠心耿耿,我只能如实的告诉你,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做不到”周澜叹了口气,“所以我派你去。”
下午时分,贺驷带着李国胜和其他几名警卫班战士,从马雨霖营长里调动两个连的士兵,压着李树森金小满等几个叛徒上路了。
一开始走大路,一共三两卡车,第一辆和最后一辆是押运的士兵,中间那辆是捆成粽子,塞着嘴的几名“活埋”犯。
后来换山路,一众犯人糖葫芦似的串成串,前边马匹牵着,后边人催着,往杜云峰殒命的那片山崖去了。
先是工兵挖了个很宽的大坑,一众犯人被贺驷踹着腿弯跪在旁边看着自己施工中的“归宿”,李树森、金小满虎视眈眈的看着贺驷,嘴里使劲嚷嚷,可惜有破布塞着,能听出来激愤,什么都听不清。
“不要急,不要急,你们造反的时候就得想到今天,哪有那么一本万利的事情,打江山时,只想着和大哥做皇帝,造反不成,还能放了你们不成?”贺驷风凉地说。
“呜呜……”金小满的声音最大,意思是有种把老子的嘴放开。
“放开也没用,”贺驷打量着他,还带着点笑:“你个结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囫囵个的,亏团长还那么器重你。”
就像原来在黑鹰山上,他们哥几个之间互相挤兑一样。
小满总是被挤兑的。
黑四儿总是那个暗中察言观色,有好处落不下,挨批永远轮不上他的主。
天寒地冻的,工兵的进展不算快,眼看到了傍晚。
“真他娘的冷,”贺驷催促工兵,“差不多就行了,速战速决。”
一个小班长搓着手小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贺班长,坑还太浅,这地方狼多,搞不好半夜就把人拽出去了,大家都是兄弟一场,走也让他们走的好看点吧。”
“你们听听,”贺驷拍着小班长的肩膀,转身朝着哪怕跪着的活埋者,揶揄道:“想的多周到。”
说罢他扭头吩咐道:“行了,天太冷,团长的话咱也得变通点执行,活的扔坑里还不老实,不如一枪一个崩了,谁也爬不出这个坑。”
虽然都是班长,但是那个小班长明显很怕贺驷,团长身边的人,他们这种底层的小兵是不敢惹的。
贺驷吩咐两个连的士兵去山转角的地方待命,“这都是我的老相识了,我还有几句私人的体己话,说完了再送他们上路,要不班长行个方便?”
“那行,贺班长亲自动手,那就辛苦了”那班长马上点头同意,虽然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体己话”可听,这也让他挺迷惑的,不过迷惑不耽误他执行命令,利利索索地拉着队伍去待命了。
风萧萧的悬崖边只剩下了站着的贺驷,还有跪成一排的罪人。太阳擦着地平线,眼看就要蹦下去了。
y-in风阵阵,山间传来野狼嚎叫,远一声近一声,起起伏伏。
“小满”,黑四走近他们,一错手,勃朗宁就上了膛,“你自己说,大哥和团长之间的矛盾,你掺和什么?你们把团长往死里逼,他打碎你的膝盖,你是不是自己作的?”
金小满的腿废了,缠着烂布条子,膝盖处弯成不正常的角度,半跪半坐的杵在雪地里,身上衣服倒是还好,都是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团长没发过话,牢里没人折磨虐待过他们,乍一看脏点,其实还是好好的汉子。
再看李树森那几个,要不是五花大绑,估计起身就能造反。
贺驷叹了口气,这一场你死我活下来,除了杜云峰尸骨无存,真遭了大罪的就周澜一个,可是在跪着的这些人眼里,周澜才是罪魁祸首,玩死难辞其咎。
再低头,这些人红着眼睛,死到临头了依然怒气铮铮。
贺驷伸手拔出李树森嘴里的破布,然后一脚踏上他的后背,用枪顶着他的后脑勺:“李哥,你朝楼下开枪的时候,我抬头看见你了,用得着这么赶尽杀绝吗?”说着,他手上使劲,枪管子狠狠的戳了对方,“你把他当团长了吗?你把我当兄弟了么?”
“去你妈的!”李树森想使劲挺直背,但是被贺驷一脚踩了下去,他咧着被破布塞裂的嘴角破口大骂:“黑四儿你个王八蛋,没义气的东西,大掌柜待你不薄,你不给他报仇,现在人模狗样的给姓周的卖命,我他妈的眼瞎,跟你这种狗东西称兄道弟。”
这时,一旁的金下满扭动起来,嘴里呜呜叫。
“哦,小满也有话说。”贺驷转向他,同时一脚蹬出去,把李树森踹了个狗啃屎。
他走到金小满面前,踢了一脚金小满的伤腿,金小满疼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很有骨头的挺出了老爷们样。
“完了,不仅结巴,这下还瘸了。”贺驷嘲笑似的,然后伸手抽出嘴里的破布,“你还有什么好骂的,兄弟我洗耳恭听。”
“黑、黑……四”金小满嘴都被撑大了,甩甩头,努力让自己说清楚:“我死…就就死了,我…认命,你以为…你会有好…好下场?姓…姓周的钱…钱、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他拿钱…钱买你命!”
“我知道,”贺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就像个魔鬼,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前边给你前灿灿的金子,背后的拿着刀。”
“不过”贺驷弯下腰,收起笑容,表情认真而执着,“我想要的不是钱。”
“那…那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贺驷声音低下来,“是他想给别人,却没人要的。”在金小满迷惑的目光里,贺驷声音放得很低,“我想给他的,是别人给不了了。”
也许有个人能给,但是他死了。
“死到临头,咱们兄弟一场,我也不嫌你们唠叨,还有什么想说的,敞开了说吧。”他走到队伍尽头,抬起抢,瞄着这一排人头,“没话说,兄弟我……就送你们上路了,今生就此别过。”
“呸!”李树森朝他吐了口水,闭上了眼睛,死也要死的有骨气,决不求饶。
其他人也认了,虽有发抖的,也不吭声,紧闭眼睛,想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都是汉子!”
贺驷话音刚落,“碰、碰、碰……”几声枪响,枪声像锋利的鞭子抽过空气,在山间呼啸铭响,等待吃腐r_ou_的寒鸦成片惊起,一群群逃远了。
同样被吓坏的,还有远处山脚下的一个小小的人影,他打了个大大的哆嗦,胆量还不如那些鸟儿,飞都飞不利索,枪声一响,他眼泪都飚出来了,扭头撒腿就跑,磕磕绊绊,一路同手同脚。
好在山高林密,倒也没人发现他。
枪声还在山间回响,余音袅袅。
金小满睁开眼,魂不附体地抬起头,下意识的活动了下脖子,并没有感觉哪里中枪。
“你…你……”他不知所措的张嘴。
“别说话!”贺驷已经走到他身后,用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挑开了绳子,“想活命就别说话。”
在众人迷惑的目光里,贺驷按个挑开了绳索,然后退后几步,也不帮手,旁观着这些人从一堆麻绳里挣扎出来。
匕首c-h-a回刀鞘,他掏出□□,换了一个满仓的弹夹,利索的上膛,手指扣在扳机上。
“黑四儿,几个意思?”李树森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脸上还挂着狗啃屎的雪,跪在雪地里太久,他几乎站不稳,“你放我们走?”他瞄向四周,“你怎么办?兄弟们会连累你的。”
贺驷面无表情,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已经死了,咱们也不再是兄弟,5分钟,只给你们5分钟,只要我再看见你们,就地正法。”
李树森已经搀扶起金小满,他刚死里逃生,脑子有点乱,听懂了贺驷话里的意思,但是没注意他的语气。
他还是觉得不能让黑四儿一个人冒险,他走上前,试图拉黑四儿一起走。
一把枪直直的指向他。
“团长让我给你们捎句话,”贺驷的□□很稳,面无表情,冷冷传达着那个人的命令,“叛乱者必须付出代价,他不能坏自己的规矩。但是,送你们上路,云峰一定不高兴。”
这是周澜的原话。
贺驷说到“云峰”两个字的时候,迟疑的停顿,不过还是很快的说了下去:“要谢你们就谢大哥吧。”
“你是说,姓周的不杀我们?那我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