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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春夏两季的斗法进入了地狱模式。你放出两三日闷热潮s-hi的低气压天,我就丢出一场连夜电闪雷鸣的大暴雨。全城百姓都做了神仙打架的炮灰,被这倒霉天气折腾得筋疲力尽。
江雨生今日从学校赶来公司,出发的时候还是个闷热的亮y-in天,车开到一半就遭遇暴雨袭城。天地间一片灰蒙蒙,蛇形的闪电在高楼上方流窜,景色宛如末日大片。
江雨生被堵在车流里,眼皮忽而跳了跳。
等江雨生精疲力竭地抵达实验室,助理贴心地送上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茶,说:“江教授,先前有位姓刘的客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让他在休息室等你。”
江雨生问:“有姓名吗?”
助理妹子摇头:“是一位大叔,三十好几啦。”
江雨生走进休息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用来待客的茶水和点心却是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走了?”助理纳闷,“我看他穿着很随意,不想是别的公司派来的办事员。对了,说话还带点口音。江老师,是你的亲戚吗?”
江雨生却不记得自家有什么姓刘的亲戚。
这日下班后,江雨生如往常一样驱车回家,然后又出门去公寓楼对面的超市买些日用品。
拎着购物袋正折返到公寓大楼门口时,一个男子挡住了江雨生的去路。
“江雨生?”对方目光灼灼。
江雨生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这男人中等个子,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T恤和浅蓝牛仔裤。身材精瘦干练,皮肤糙黑,黑发里白发丛生。
但是江雨生仔细端详对方的皮肤状态和神态,觉得他年纪应该也不过三十来岁,只是有些少年白,显得年纪大罢了。
江雨生在打量对方,人家也在打量他。
经过一日的工作劳累,江雨生显然不在自己的巅峰状态。他衣裤已皱,脸上浮着一层油汗,神色疲惫。可即使如此,依旧身姿挺拔,俊秀的五官令人见之就眼前一亮。
也许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并不具有明显的攻击x_ing,且他们都身处熙熙攘攘的街上,江雨生也并没有很紧张。
他迅速将对方和公交车站男人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是这几天跟踪我的人?”
男人并没有否认:“我没有恶意。”
江雨生注视了他的双眼片刻,点了点头:“阁下怎么称呼?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忽而有点局促地搓了一下手。
一个人的手,可以透露出太多个人信息。
男子的手粗糙宽大,骨节分明,即使清洗得很干净,可指缝间依旧留有黑痕,裸露出来的手臂肌肤散布着不少斑驳的陈年烫伤痕迹。
这是一双蓝领阶层的劳动人民的手。
男人这时抬起头,注视着江雨生,说:“你和麦少东是不是在一起?我是他的男朋友。”
这一刻,江雨生的灵台平静得让他自己都诧异。
仿佛,尽管之前丝毫没有征兆,他也早就预见了会有这么一幕。
心底隐约有个早就冒了芽的念头,在这个时候开始茁壮成长,发出呼喊:早说过,你不会再找到那么完美又适合你的爱人了,江雨生。你已经错过了毕生所爱。你今生以后就只有在不断的寻觅和失望中度过。
“你有什么证据?”江雨生平静地问,“他从来没有提过有你这么一个人。”
“我说的是真的!”男人急切叫道,“我有证明!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十七岁就在一起了。我一直在老家工作,和他异地恋。”
哦,果真又是异地恋。
男人掏出手机,给江雨生看上面的照片:“你看!都是我们的合影!他父母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我一直在替他照顾他父母!他妈妈有糖尿病,他爸爸去年还做过心脏病手术,都是我在医院里照顾……”
手机几乎贴在江雨生的脸上。
江雨生铁青着脸又后退了一步,目光从那张和乐美满的全家福上扫过。
“这是我们今年春节拍的!你看,你看!”
男人激动地近乎声嘶力竭。
江雨生不禁又退了一步,避开对方的大嗓门。
他脑中那个声音又响起:瞧,活该你从来不想去了解男朋友的身家底细,不然不会连这么明显问题都没发现!
男人激动得面孔涨红:“江老师,你是个大学老师,我只是个电焊工,我不会骗你!先前我听说他在T城另外找了一个男朋友,我还不相信。他说过不会欺骗我,也不会对不起我的。麦少东这个人也欺骗了你!”
江雨生面孔上覆着厚厚一层冰霜。
“他肯定没有告诉你,是不是?”男人愤怒地讥笑,“我告诉你吧:我一直资助麦少东读书创业!我中专毕业就工作,然后一直给他寄钱,供他读书。不然光是他父母那点收入,还要看病吃药,哪里够他念那么好的大学?他能念研究生,甚至出国留学,全的靠花我的血汗钱!”
江雨生感觉阵阵颤栗自骨缝里发出,心底一片凉意。
公寓的保安在旁边留意许久,察觉不对劲,快步走出来:“江先生,有什么麻烦吗?”
男人瑟缩了一下。
“没事。”江雨生摆手。
保安将信将疑,并没有走远,依旧在玻璃门后盯着他们俩。
男人低声说:“我叫刘嘉康。我可以去和你同麦少东对峙。”
江雨生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男人愣住。
江雨生冷笑:“刘先生,你先偷偷跟踪观察了我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你得出什么结论,决定先从我这里下手。我估计,如果你去找麦少东对峙,他很有可能会直接同你分手。而你不肯和他分道扬镳,于是想从我这里下手,让我主动退出,好成全你。”
“这有什么错吗?”刘嘉康怒而反问,“这么多年来,我为了资助他读书创业,自己都没有存下几个子儿的私房钱。就因为他指天发誓对我许诺过,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等他发达了,就轮到他来照顾我。现在他熬出头了,却想甩了我,找你这样的年轻漂亮的大学老师?他想得美!”
江雨生转身朝公寓大门走去。
“喂!”刘嘉康伸手拉他,“你还没有答复我。”
“答复你什么?”江雨生甩开他,目如冷霜,“欠你的是麦少东,又不是我。你也不是没有他的地址,只管上门讨债就是。”
“都这样你还要和他好?”刘嘉康大骂,“你要不要脸呀!还是堂堂大学老师呢……”
“喂喂!”保安再度冲了过来,“你到底要干吗?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刘嘉康收了手,低骂了一声,扭头钻进了人群里。
保安问:“江教授,你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没事的,李哥。”江雨生镇定道,“他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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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生没有上楼回家,而是立刻去了楼下停车场,把购物袋往车后座一甩,开车去学校,亲自把敏真接了回来。
小女孩敏锐地问:“舅舅,出了什么事了吗?”
江雨生反而问:“你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出现?”
“一切都好好的呀。”敏真挠头,“就要期末考试了,我甚至都没工夫和同学说话呢。”
江雨生叮嘱:“如果有陌生人来接近你,你要立刻通知老师和我,明白了吗?”
“知道了。”敏真嘀咕,“你有点吓到我了。”
江雨生并不多解释,把敏真打发回房间写作业,然后给麦少东打了个电话。他不提遇到刘嘉康的事,只请他过来吃晚饭。
麦少东兴致勃勃地赶到江宅,一手提着一瓶价值不菲一瓶小白马,进门便高声笑道。
“雨生,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一个原本都已经选定别家律所的客户,突然临时又改了主意,回心转意投奔了我们。这桩大生意可算我的业绩。”
江雨生施施然从客厅沙发里站起来,朝他温柔一笑:“恭喜你,少东。”
麦少东大步走过来亲吻他的脸颊:“今天本来有庆功宴的,你说要我过来吃饭,我都把饭局给推了呢。冠名合伙人送了我一瓶好红酒,一会儿我们一醉方休!敏真呢?我还给她带了一盒客户送的比利时巧克力。”
“她在做功课,明天有考试。”江雨生依旧笑意宛然,“对了少东,我们实验室要搭建一个,需要找一名可靠的电焊工,你有认识的熟人吗?”
麦少东搂着江雨生腰肢的胳膊倏然一僵。
“这个……”麦少东干笑,“我还真不认识做这行的。不如我明天帮你去问问?”
江雨生的笑容维持着弧度:“奇怪了。我刚才遇见一个电焊工,说叫刘嘉康,和你很熟。你不认识他?”
麦少东像是被人念了定身咒,全身上下固定了足足半晌。
江雨生已抽身站在一旁,抄起手,冷眼看他。
麦少东终于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艰难吞咽,面孔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雨生,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