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文不由笑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这样的话。”
江雨生说:“因为以前我要讨好你,话全都捡悦耳的说给你听。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莎士比亚与夜莺。哄得东家少主开心了,我工作生活都要容易许多。”
郭信文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想到会从江雨生口中听到这番话。他怅然:“当年我也实在天真。”
“不怪你。”江雨生说,“你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你理所当然这样为人处事。人是很难摆脱出身对自己的影响的。你看麦少东,他这么想做个都市精英。可是前男友一出现,他就被打回了原形。”
还是那个贫苦褴褛,心怀大志,却苦于没有上升渠道可走的小镇男孩。麦少东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出身,脱胎换骨,把自己当做大都市里的原住民,一双脚从来没有踩进泥里过。
江雨生不觉得虚荣是罪过,人都有追求好生活的自由。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名利卑躬屈膝过?
“他那是贪婪又愚蠢!”郭信文淡漠道:“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供养情人的。会这么做的人无非把这事当作一门投资,与投基金买股票无异。麦少东也算是一直走势大好的升值股,未来升值空间不小,傻子才会选在这个时候抛售。我看那个男人的打算十分明显,他看好麦少东的上升前景,他要长期持股,年年赚取红利。”
江雨生摇头:“我对他们的看法很复杂。你来之前,我一个人坐着想了很多。我想,我也不过是个幸运版的麦少东罢了。我遇到了你和郭老,而他只有去压榨他的前男友。”
“你们不同。”郭信文眉头紧皱,“他是用爱情换取便利。”
“我有什么不同?”江雨生自嘲,“我当初也一样用我的温顺体贴、机灵乖巧,甚至是柔媚迎合,来换取你对我的同情喜爱,换取郭老对我的怜悯。你当初不也想用自己的零花钱供我继续读书?我们俩当时同麦少东和他前任有什么区别?”
“不!”郭信文坚定道,“我们不同!我和爸对你的资助,是不求回报的。”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富甲天下,只当做慈善,自然不屑我的微薄之力。”江雨生说,“而麦少东那个前任却是倾家荡产地投入在了情人身上,他必然要将两人的未来绑定在一起,将自己付出的光y-in、心血和金钱,翻倍地赚回来。”
郭信文不知如何反驳。
江雨生感叹:“所以我说,我是幸运的。况且过去那些年,我在外的名声比麦少东更加不堪入耳。”
郭信文随口说:“那都是谣言。我看顾元卓当初也并未信。”
“是啊。”江雨生声音低了下去,“他体谅我。他知道我不容易,从来在意我的过去。而我做不到元卓那么坦荡大度。”
江雨生立刻就选择和麦少东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麦少东和他前任当年应该也是有爱情的。
初中情侣,两小无猜,如果没有真挚的感情,那刘嘉康不会这样倾囊相助。
可见,钱换不来爱,但是爱却是能换来钱的。
不仅如此。爱情还可以换来体贴的服侍、动人的赞美、共享的人际关系、r_ou_-躯的欢愉、子孙后代……
爱才是这世上永不会贬值的硬通货。
郭信文忽然问:“你和顾元卓到底怎么分手的?”
家人反对,流言蜚语,穷困落魄,都没有让他们分开。怎么转眼就听说两人分手了。
江雨生有些意外他问得如此直接,取笑道:“用你的话来说,不是他跟了许家人,甩了我么?”
郭信文反问:“难道不是?”
江雨生摇头:“他想我跟他去纽约发展,我不肯放弃这里的一切,不想再漂泊,也不想和他异地恋。于是一拍两散。”
“就这样?”郭信文难以置信,“在你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眼看就要过好日子后,因为这个理由而分开了?”
“很奇怪吗?”江雨生反问,“多少热烈的恋情都败给了现实,我们不是头一例。我们不是不相爱,只是更爱自己多一点罢了。像你和于姐这样平平稳稳地相识相恋,结婚生子的,是多少人毕生的梦想。”
郭信文沉默了片刻,说:“我听熟人说,顾元卓在纽约发展还不赖。”
“是么?”江雨生漫不经心地说,“那挺好的。”
郭信文说:“他跟着许家老二开了一家科技公司,开发手机软件、手机游戏。听说顾元卓这人居然在这方面有点独到的眼光,又或者是运气好?他收购的一款极简单的小软件,市场反响还不错……”
江雨生忽然打了一个呵欠:“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送孩子上学。”
郭信文识趣地终止了话题,抬手招呼服务员结账。
送江雨生回家的路上,郭信文又说:“我担心麦少东的前任还会再来s_ao扰你。其实以你的身份,于家应该给你安排专车和司机的。”
“安排了的,是我嫌麻烦没要。”江雨生反过来宽慰他,“其实对方真要我的命,再远的距离也能狙击。况且我觉得那人不会走极端的。抓牢了麦少东,将来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呢,何必为了我搭上未来?他绝对比我还要惜命。”
“我是担心麦少东对你不肯善罢甘休。”
江雨生噗哧笑:“我又不是倾国倾城的苏妲己,他自顾不暇的时候,才不在乎我的去留呢。”
“那是他不识货。”郭信文淡淡道,“他根本配不上你。”
江雨生嘲道:“我们这种异类,能找到谈得来的同类就已走了大运,哪里还讲究什么般配?”
“也是。”郭信文忽而苦笑,“般配的也未必就恩爱幸福。”
郭家的司机开着车等在街角,直到江雨生进了大楼,才把车开过来,将郭信文接上。
“郭先生,赵经理刚才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郭信文坐在后座里,长吁了一口气,疲惫才自紧闭的门后崩塌而出。
他并没有告诉江雨生,自己其实是得知了消息后,紧急从横滨乘坐私人飞机赶回来的。他今晚还得连夜再赶回去,才能不错过明日一场相当重要的商业谈判。
八千里路云和月,千里山海一日还。牺牲了睡眠时间,也不过就是为了将江雨生一面,听他亲口报一句平安罢了。
而之所以这么关心江雨生,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友情,甚至是出于爱慕?郭信文觉得这个问题将会困扰自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第75章
江雨生还是听取了郭信文的意见, 次日就向于家表示想要辆车和司机。公司立刻同意。
车是一辆黑色奔驰, 八成新。司机是个退伍军人,姓杨。
这小杨生得宽肩窄腰, 一双猿臂肌r_ou_虬结, 两只铁拳虎虎生风, 走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江雨生感叹:“小杨,你去中南海做保镖都够格的, 给我做司机, 太大材小用了。”
小杨偏偏生了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古铜般的肤色光洁油亮, 未开口说话, 脸颊上就先冒两团高原红。
他腼腆地说:“于总高薪聘请我, 就是专门为重要的客户服务。他叮嘱过我,让我一定不要让闲杂人等再随便接近您。您要有什么闪失,他一定拿我是问。”
“还能把你关进天牢不成?”江雨生笑,“别听于总吓唬你。我这人没什么讲究, 每天的行程也简单, 不会到处乱跑。有事弟子服其劳,不用你跑腿。”
如此过了一周多, 敏真期末考试都结束了,麦少东一直没再出现。
是还没有处理好那团污糟事呢, 还是已决定放弃江雨生, 觉得与其讨好挽回,不如重新狩猎来得容易?
江雨生承认自己还是觉得有点失落的。
麦少东觉得江雨生光鲜体面x_ing情温和, 江雨生也觉得麦少东是个非常带得出去的伴侣。
大概就像男人腕表,女人的手袋,或者孩子的新文具,总之都是能将旁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暂时停留的好道具。
并非必不可少,可若没了,又总觉得少几分光彩和乐趣。
可要重新接纳麦少东,江雨生却是绝对不行。
麦少东并不是作j-ian犯科、杀人劫舍的坏人,但是他本质其实贪且狠。
坦然吸了恋人十多年的血,是贪;隐瞒这段历史,背信弃义,是狠。甚至他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错。一切都是对方心甘情愿付出,他又不是不肯作出经济上的补偿。
这样的人,谁敢和他谈情说爱?谁敢不保证自己不会被他出卖利用?挖你一颗肾,丢两百万在地上,你不肯弯腰捡,他还嫌你不识好歹,做人太贪婪。
江雨生远未到对麦少东神魂颠倒的地步,何必陷入这种纠葛。
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为了摆脱寂寞而失去自我。
就在江雨生觉得自己可以将麦少东彻底归入过去时的仓库,关门落锁时,刘嘉康却又再度找上门来。
刘嘉康这次选择去学校找江雨生。
江雨生每周有一堂大课,多媒体教室里坐满百来学生,下课后还有成群的学生围过来请教问题。
刘嘉康中途推门进来,坐在角落里,一直安静地等到学生都散尽了,才走下台阶,朝还留在讲台上收拾讲义的江雨生走去。